玄门劫起，傀儡鸣锋
林砚指尖凝着一缕金丹期修士特有的紫府灵光，正往剑穗上缠。剑穗是三年前鲛人族老友所赠，用深海冰丝混着龙涎香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寻常修士触之即寒，唯有他以金丹灵力温养了三月，才让冰丝有了三分暖意。此刻灵光一激，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在腕间凝成半透明的霜花——这是他突破金丹后的第一道“劫光”，需借万灵之气淬剑七日，方能稳固境界。
“林师兄，不好了！”门外传来小师弟气喘吁吁的声音，伴随着剑匣撞击石阶的脆响，“机械族的‘铁傀儡’堵山门了！黑压压一片，领头的说是咱们采了他们矿脉的灵石，要拿‘九窍玲珑心’来换，不然就拆了咱们青云宗的三清殿！”
林砚睁开眼，眸中紫府灵光一闪而逝。他缓缓起身，玄色道袍下摆扫过青石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剑匣中的“流霜剑”似有感应，发出清越的嗡鸣。“九窍玲珑心？”他屈指弹了弹剑穗，冰丝上的霜花簌簌落下，“机械族倒是敢开口。”
小师弟抱着剑匣，鼻尖沾着灰，急得满脸通红：“他们说那矿脉是百年前就标记过的，还拿出了刻着齿轮纹的界碑拓片！现在镇岳傀儡就立在山门外，青铜腿碾碎了咱们的石狮子，碎石子溅到了守门师弟的道袍上，都渗血了！”
林砚接过流霜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记得那处矿脉，位于青云宗山脚以西三十里的黑风谷，去年冬月，外门弟子巡山时发现那里灵石外露，质地虽不算顶级，却胜在储量丰富，便禀报宗门设了个临时矿点。当时派人查过地界，并无任何族群标记，怎么突然就成了机械族的？
“去看看。”林砚踏剑而起，流霜剑托着他掠出山门，风声在耳畔呼啸，小师弟御剑紧随其后，剑匣里的备用剑叮当作响。
山门外的景象果然如小师弟所说。百十来具铁傀儡整齐列阵，黑风谷方向扬起的尘土还未落下，最前排的镇岳傀儡高三丈有余，青铜躯壳上嵌满了鸽子蛋大小的灵石，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目的光。傀儡的关节处刻着细密的齿轮，每转动一下，都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有无数铁片在摩擦。
傀儡肩上站着个黑袍人，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的一道疤痕，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青云宗，交出九窍玲珑心，或者让你们的人滚出黑风谷矿脉。选一个。”
林砚悬在半空，流霜剑在脚下转了个圈，带起的气流吹得黑袍人的兜帽微微晃动。他目光扫过镇岳傀儡，突然冷笑一声：“机械族的‘役物符’倒是练得精进，可惜关节处的符文错了三成。强行汲取周遭灵气驱动傀儡，就不怕灵气逆流，炸了你的青铜壳子？”
黑袍人猛地抬头，兜帽滑落，露出张布满机械零件的脸——左脸嵌着块铜板，右耳是个小齿轮，说话时齿轮转动，发出“滋滋”的响：“林砚？果然是你。三年前在西域论道大会，你说我族傀儡术‘失了灵性’，今日倒要让你看看，是你的金丹灵光硬，还是我族的青铜骨硬！”
他猛地一拍镇岳傀儡的后背机关，傀儡胸腔“咔哒”一声打开，露出里面晶光闪闪的核心，约莫人头大小，嵌着七颗上品灵石，正发出幽蓝的光：“这是我族耗费百年炼出的‘七窍心’，只差两颗极品灵石就能补全九窍。你们青云宗采走的，恰好是黑风谷最深处的那批！”
林砚皱眉。黑风谷矿脉的深处灵石确实品质极佳，外门弟子上月汇报时说，那里的灵石蕴含一丝“活气”，对金丹修士稳固境界大有裨益。他本以为是无主之物，没想到……
“论道大会上，我便说过，机械族以灵石铸心，本是独辟蹊径的妙法。”林砚指尖灵光流转，紫府真气在身前凝成一面光镜，照向黑风谷方向，“但矿脉之上，并无你族百年前的界碑。我宗弟子采灵石时，亦留了分寸，只取了外层，未动深处灵脉。”
“狡辩！”黑袍人怒喝一声，操控镇岳傀儡抬脚，又碾碎了一尊石狮。碎石飞溅中，林砚瞥见傀儡脚边的血迹——是守门师弟的，那孩子才入道两年，道袍下的小腿被碎石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正咬着牙强撑。
“看来不必多说了。”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流霜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修仙者不争无名之利，但护山门、护弟子，义不容辞。”
黑袍人狂笑起来，机械下巴上下开合：“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镇岳’的厉害！”他扯动傀儡背后的锁链，镇岳傀儡眼中幽火暴涨，周遭的灵气突然被扯成旋涡，草木枯黄，山石震颤——竟是强行引动了地脉灵气。
林砚暗道不好。机械族的傀儡术最擅“借势”，镇岳傀儡本是地阶上品，借了地脉灵气，威力直逼天阶。他急忙捏了个“定灵诀”，紫府灵光在身前凝成光盾，同时扬声喊道：“内门弟子听令，布‘锁灵阵’！”
青云宗山门后传来整齐的应答声，三百内门弟子鱼贯而出，每人手中握着块刻满符文的青石，脚踏七星步，瞬间在山门前布成大阵。青石落地的刹那，淡金色的光纹蔓延开来，将地脉灵气稳稳锁住——这是青云宗的护山大阵，专克借势而为的邪术。
镇岳傀儡的动作明显迟滞了，关节处的齿轮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随时会崩裂。黑袍人脸色大变：“锁灵阵？你们竟早就有备！”
“非是有备，是你族太过张扬。”林砚御剑上前，流霜剑直指镇岳傀儡的核心，“三日前行者堂弟子便察觉黑风谷有异常灵力波动，只是没想到是你族在打矿脉的主意。”
剑光闪过，紫府灵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狠狠斩在镇岳傀儡的胸腔。只听“噗”的一声，七窍心上的一颗灵石应声碎裂，幽蓝光芒顿时黯淡下去。镇岳傀儡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晃了晃。
“你敢毁我族心血！”黑袍人目眦欲裂，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木盒，打开的瞬间，无数巴掌大的“铁蜈傀儡”爬了出来，每只都拖着细如发丝的灵线，“这是‘千机蜈’，专吸修士灵气！今日就让你金丹碎裂，道基尽毁！”
千机蜈铺天盖地涌来，灵线在空中织成一张巨网，所过之处，草木凋零，连青石上的符文都黯淡了几分。内门弟子中有几个修为稍弱的，已被灵线缠上，脸色发白，显然灵气正在流失。
“孽障！”林砚怒喝一声，流霜剑回旋，紫府灵光化作漫天剑雨，将千机蜈成片斩落。但这些铁蜈极为诡异，断口处竟能自动愈合，斩碎一只，反而钻出两只，不多时便又聚成黑压压的一片。
“林师兄！”小师弟急得满头大汗，剑匣里的备用剑都快扔光了，“它们的灵线是用‘噬灵藤’的纤维做的，专克真气！”
林砚心头一沉。噬灵藤是西域特产的邪物，其纤维浸过毒液，修士灵气触之即溃。机械族为了夺矿脉，竟连这种禁物都用上了。
就在此时，山下传来急促的钟声——是黑风谷附近的平安村传来的。钟声里带着浓郁的死气，显然是遭了殃。林砚回头望去，只见村落方向升起滚滚黑烟，隐约能听到哭喊声。
“你们对村民动手了？”林砚的声音冰得像淬了毒，紫府灵光在体内翻涌，竟压不住怒火带来的震颤。
黑袍人操控着千机蜈逼近，桀桀怪笑：“那村夫不识抬举，私藏了我族遗失的‘引灵阵盘’，本就该拿命来偿！正好用他们的血祭我族的七窍心，凑齐九窍指日可待！”
“找死！”林砚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流霜剑上。刹那间，紫府灵光暴涨，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光龙，咆哮着冲向千机蜈。龙息所过之处，铁蜈瞬间化为灰烬，连带着噬灵藤的灵线都被烧得焦黑。
这是青云宗的秘术“燃血术”，以损耗十年修为为代价，换取瞬间的爆发力。林砚知道，今日若不护住平安村的村民，纵算保住矿脉，也失了修仙者的本心。
光龙冲破千机蜈的封锁，直扑镇岳傀儡。黑袍人见状，急忙操控傀儡挥拳抵挡，青铜巨拳与光龙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山门前的青石地面裂开数道缝隙，内门弟子布下的锁灵阵都晃动起来。
“林师兄，长老们来了！”小师弟突然喊道。
林砚眼角余光瞥见，青云宗的几位元婴期长老踏着飞剑而来，为首的玄尘长老拂尘一扫，无数银丝在空中织成大网，将剩余的千机蜈尽数兜住。“砚儿，平安村有我们，你专心对付这傀儡！”
玄尘长老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林砚点头，流霜剑再挥，光龙盘旋而上，死死咬住镇岳傀儡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傀儡的青铜脖颈被撕断，七窍心彻底暴露在灵光之下。
黑袍人看着核心上碎裂的灵石，眼中流下黑色的机油：“不可能……百年心血……”
林砚御剑落在他面前，流霜剑指着他的咽喉：“修仙者与天争，争的是大道无情中的一线生机；机械族以器代灵，求的该是巧夺天工的造化。你却用禁物、伤无辜，早已偏离本心。”
黑袍人突然狂笑起来，机械下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本心？当年我族天才‘墨老’，就是因为你们修仙者说他的傀儡术‘违逆天道’，被废了修为，郁郁而终！这九窍玲珑心，本就是为了证明给你们看——傀儡亦可有灵！”
林砚一怔。墨老他知道，三十年前西域最负盛名的傀儡师，能造出与修士共情的“共情傀儡”，可惜后来突然销声匿迹。他一直以为是墨老触了天道反噬，没想到……
“墨老的共情傀儡，是以自身精血喂养，虽有灵性，却不伤生灵。”林砚收起流霜剑，紫府灵光化作一道柔和的光，笼罩住黑袍人，“你族的错，不在术，在人心。”
此时，玄尘长老回来了，身后跟着平安村的村长。村长手里捧着个布满铜锈的阵盘，正是黑袍人说的引灵阵盘。“林小道长，这阵盘是老汉十年前在山涧里捡的，不知是机械族的东西，要是知道，早就还了……”
黑袍人看着阵盘，突然沉默了。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傀儡，只有巴掌大，穿着迷你的黑袍，竟是他自己的模样。“这是墨老临终前给我的，说什么时候我能让傀儡笑出来，什么时候才算真的懂了傀儡术。”
林砚看着那木傀儡，突然伸手，渡了一丝紫府灵光过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木傀儡的嘴角微微上扬，竟真的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黑袍人瞪大了眼睛，机械眼球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傀儡有心，不在灵石，在造傀儡的人。”林砚轻声道，“墨老的共情傀儡，是因为他心怀慈悲；你的镇岳傀儡，因你心中有恨，才只会破坏。”
镇岳傀儡的残骸突然动了动，胸腔里未碎的灵石滚落在地，竟长出了株小小的青草。阳光照在青草上，泛着生机勃勃的绿。
黑袍人看着青草，又看看笑起来的木傀儡，突然蹲下身，用机械手捂住了脸。谁也没看到，他兜帽下的眼睛里，流出了透明的液体，滴在地上，竟冒出了丝丝热气。
三日后，黑风谷矿脉旁立了块新的界碑，左边刻着青云宗的云纹，右边刻着机械族的齿轮，中间刻着“共生”二字。林砚站在界碑前，看着黑袍人指挥着傀儡们往矿脉深处埋种子——那是平安村的孩子们送的花种，说要让灵石矿脉也长点活物。
“林师兄，长老说你损耗的十年修为，宗门会用‘聚灵草’帮你补回来。”小师弟蹦蹦跳跳地跑来，手里拿着个木傀儡，是黑袍人送的谢礼，“你看，这傀儡会眨眼睛呢！”
林砚接过木傀儡，指尖拂过它的脸颊，傀儡的眼睛果然眨了眨，像个调皮的孩子。他望向黑风谷深处，那里的灵石还在发光，但不再是冰冷的幽蓝，而是染上了三分阳光的暖黄。
他突然明白，修仙路上的争斗，从来不是为了分出胜负。就像机械族的傀儡术，青云宗的金丹道，看似相悖，实则都在求一个“活”字——傀儡活起来，灵气活起来，人心活起来。
山风吹过，带着平安村的饭香。林砚转身往宗门走，流霜剑在剑鞘里轻轻颤动，像是在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他想起墨老的传说，想起黑袍人眼里的泪，想起平安村村长送来的那碗热粥，突然觉得，损耗十年修为，值了。
毕竟，大道三千，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境界有多高，而是能不能护住身边的那点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