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膝打坐的高大宝是被一股浓郁的麦香和泥土气息召唤。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由无数乳白色藤蔓交织成的软床上,藤蔓的缝隙间还渗出丝丝甘甜的汁液,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
这里是……谷雨剑宫?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曾经斯兰那株邪树的扭曲树心,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中空、盘旋而上的螺旋梯田。每一层梯田都生机盎然,空气里混杂着清冽的泉水味、辛辣的酒香和烘烤麦饼的暖意。
“醒了?”
一个温和中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传来。
芙洛拉正坐在一架月光纺锤前,枯枝般的手指捻动银丝,另一头,几个毛茸茸、拖着麦穗尾巴的粟米精正打着哈欠,被银丝牵引着,将一小撮亮晶晶的安眠粉撒入田垄的角落。几只潜伏在泥土里的幽界蠹虫抽搐了一下,便翻着肚皮晕了过去。
“芙洛拉前辈。”高大宝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酸软的身体,走了过去。
“去看看你的新家吧,”芙洛拉指了指盘旋向上的梯田,“你的剑灵,可是个了不起的管家。”
高大宝顺着梯田拾级而上。
最下方的梯田,立春层,青霓移植的剑魄昙正静静盛开,夜色中垂落晶莹的“涤魂露”。一只头顶鹿角生花的瑞霖兽,正小心翼翼地用鹿角承接露水,再轻盈地跃向下一层,将这蕴含生机的甘霖浇灌下去。
高大宝的指尖拂过昙花,能感受到青霓那份温婉而坚韧的剑意,心中一暖。
再往上走,是大暑层。
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这里竟有一条引动地底秽火的锻造渠。一个身材壮硕、满头红发的男子正赤着上身,挥舞着重锤锻打着一柄犁头。他便是大暑剑宫的剑仆,灰精灵一族的青火。几只通体鎏金的噬金鼬在她脚边飞快地窜来窜去,将锻打时溅落的金属废渣啃食得一干二净。
青火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算是打了招呼,便又投入到火热的锻造中。
高大宝继续向上,来到霜降层。
这里寒气逼人,竟是一处天然的寒玉窖。窖顶整齐地悬挂着一串串漆黑的怨咒麦,丝丝寒气正不断渗透进去,将其中暴虐的怨念化解,只留下最纯粹的能量。
“这‘清心麦饼’,修士吃了能暂封心魔,是幽界难得的补品。”芙洛拉的声音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响起。
“这都是穰月弄出来的?”高大宝有些咋舌。
“不止。”芙洛拉指了指剑宫外壁。
只见无数深色的哭坟藤缠绕在外墙上,藤蔓顶端结着一个个麦粒状的鼓包。“若有敌人靠近,”芙洛拉轻笑,“藤蔓爆开,汁液溅到伤口上,便会立刻生根发芽,吸干他的灵力。”
高大宝眼皮一跳,这防御手段,可真够“农家特色”的。
两人来到剑宫最底层,那片由沃血池改造的秽血膏田。
暗红色的泥田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种植着一种根茎上布满血丝的奇异谷物。
“血纹粟,”芙洛拉解释道,“它的根系会分泌蜜露,诱捕低阶幽兽。你看。”
她话音刚落,一只不长眼的幽界潜行者被香气吸引,刚一靠近,就被数条血色根须闪电般缠住,拖入了泥田深处。片刻后,那株血纹粟的顶端,便凝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兽血丹”。
高大宝看着这全自动化的狩猎与炼丹流程,彻底说不出话了。
“还有那边的魇雾菇,”芙洛拉又指向田地另一角,“它的孢子能制造幻境。前几天幽界行者过来试探,不小心闯了进去,一个人在那挥剑割了三天三夜的麦子,出来的时候人都傻了。”
高大宝脑补了一下幽界行者面无表情疯狂割麦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搐。
走到田地中央,是一座由树根盘绕成的墨玉井台。井底,秽血膏与魂茧藓的碎末正缓缓蠕动。
“这是转生井。”芙洛拉捻起一缕银丝,投入井中,“投入妖兽内丹与亡魂,经地火与灵雨淬炼,十日后,便能爬出‘兵俑麦客’。”
话音刚落,井里“喀拉拉”一阵响,一个浑身由泥土构成、胸腔中嵌着一颗幽光闪闪的内丹、手持骨镰的麦客,摇摇晃晃地爬了出来,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远处的魇雾菇田,开始收割。
高大宝深吸一口气,这座剑宫,简直就是一个能自我循环、自我防御、还能生产兵力的战争堡垒!
“最有趣的地方,是那里。”芙洛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剑宫最核心的祭坛上。那是穰月平日抱锄酣睡的地方。
“五谷祭坛?”高大宝走近。坛面上刻着二十四道深浅不一的犁痕,对应着节气。
芙洛拉点头:“穰月醉酒后常睡在这。这祭坛,能点豆成兵。”
她捡起几粒谷子。“洒麦粒,唤持盾重步兵;洒稻谷,唤弓手;洒菽豆……”
“能召唤什么?”
“自爆藤妖。”
高大宝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种地,这是种了个兵工厂啊。穰月这憨憨,还真是个战争鬼才。
他抬头看向梯田各处,这才注意到那些忙碌的生灵,它们各司其职,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生态闭环。
瑞霖兽群在梯田间穿梭。幼兽角上还是花苞,正用蹄子踩实刚播下的魂茧藓孢子,动作熟练。成兽鹿角开着三花,牵引着灵雨,精准地灌溉到需要的地方。
芙洛拉指了指最高处那只角缠金穗的兽王:“每月朔夜,它会撞击‘赎罪钟’,钟声能安抚幽界躁动的地脉。多亏了它,我们才能在这扎根。”
“那些毛团子……”高大宝又看向在田垄间忙碌的粟米精。它们拖着麦穗尾巴,动作飞快。
“它们负责除虫。”芙洛拉解释道,“尾穗存着安眠粉。夜里迷晕那些偷吃剑魄昙的幽界蠹虫,再拖进沃血池沤肥。”
高大宝嘴角抽了抽,目光转向在剑宫壁上巡逻的另一群生物——噬金鼬兵团。它们通体鎏金,牙口锋利,正“咔嚓咔嚓”地啃食着剑宫外壁被幽界气息侵蚀出的锈斑。
“这群耗子牙口不错。”
“它们是鎏金火浣鼠和蓐收雀的杂交变种,金丹期的飞剑都能啃动。”芙洛拉语气平淡,“它们的排泄物,叫‘火浣金’,可以修补地乳藤铠甲。危急时,群鼠还能结阵自爆,喷溅的金属脓血能暂时固化幽界裂缝。”
高大宝彻底麻了。
防御、生产、暴兵、维护、甚至还能自爆堵漏……这座谷雨剑宫,简直就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而且能源自给自足。
他原本以为穰月只是个力气大的庄稼妞,没想到她管理起剑宫来,竟然如此……硬核。
高大宝正惊叹时,剑宫入口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
穰月回来了。她浑身沾满咒怨黑砂,醉醺醺地拖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漆黑头颅,随手扔在地上。那头颅眼窝里还冒着幽火,显然是某种高阶幽兽。
“嗝……剑主!芙丫头!俺回来了!”穰月用星砂小锄敲了敲那颗头颅,发出沉闷的响声,“地里刨出来个大家伙,拿回来垫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