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大宝在山河社稷图剑匣上盘膝而坐,连日大战让他受益匪浅。
他心神沉入丹田,太上剑心正缓缓旋动,其上二十四粒星砂流光溢彩,不再是各自为政,而是被丝丝缕缕的金芒与紫气串联,隐隐构成了一幅玄奥的星图。
太上囚魔诀已然纯熟,谷雨剑灵穰月也已归位,最大的收获,莫过于那些因果斩断后汇聚而来的金色与紫色力量碎片。
金色的,是现世生灵的希望与认可,温暖纯净;紫色的,则来自那神秘的未知之地,清凉而高远。两股力量如阴阳鱼般盘绕在剑心周围,不断洗练着他的太初母炁。
他神识一动,顺着与剑灵们的联系,如巡视自家领地的君王,一一扫过。
立春剑宫内,青霓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小心翼翼地用一滴晨露浇灌着一株新生的灵草,那草是她用高大宝的太初母炁催生,专门用来安神魂的。感受到高大宝的注视,她抬起头,隔空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惊蛰剑宫内,雷声轰鸣。蛰煌赤足立于雷泽千劫殿之顶,手中提着一颗仍在微微抽搐的贝黑莱特,正是他率领雷霆卫,刚刚从一名使徒身上夺来的战利品。他仰头,将那东西抛入殿中雷池,雷光闪过,贝黑莱特发出一声哀鸣,化为纯粹的能量。
大暑剑宫的铁炉堡更是热火朝天。炎玲叉着腰,一脚踹在一个笨手笨脚的昆虫战士屁股上,中气十足地骂道:“蠢货!这是老娘新给你打的‘炎切’臂刃,不是让你拿来掏耳朵的!再用不好,老娘把你连人带甲塞回炉子里重造!”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太渊带给他的惊喜。
神识顺着契约延伸,瞬间跨越千里。
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高大宝眼前展开。
现世的混乱,幽界与现世的交融,竟成了太平道发展的最佳温床。
在米德兰王国一处被库夏人洗劫过的废弃村庄里,一名面容黝黑、眼神坚毅的太平道士,正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麦粥递给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他身后,几名新生的黄巾力士正将妖兽的尸体拖走,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喝吧,孩子,喝完就有力气了。”道士的声音沙哑却温和。
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碗,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尊用泥巴捏出来的、歪歪扭扭的雕像。
那雕像是一男一女,男的背着个大匣子,女的戴着半边面具。
“叔叔,拜了他们,就真的不会再有怪物来吗?”
“会的。”道士的回答出人意料。
小女孩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但是,”道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要你还信黄天,只要你还念那句话,怪物来了,我们就会来。来一次,我们杀一次。”
他顿了顿,指着那尊泥像,“记住了,那是我家道主,旁边的是剑主大人。他们会保佑你。”
在另一处山谷,重生的巴拉格渥夫雷姆伯爵,正亲自指挥着领地的士兵,将一批批粮食交给太平道的接引人。他如今对太平道死心塌地,不仅是因为死而复生,更是因为亲眼见证了太平道带来的改变。
甚至在库夏帝国占领区,那位神秘的巴尔萨将军,也在暗中为太平道的渗透提供便利。他要复仇,而太平道,是他看到的唯一希望。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十六字箴言,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在米德兰的废墟上,在无数幸存者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无数道或强或弱的信仰之力,汇成肉眼难见的金色洪流,跨越山川河海,源源不断地涌入太平城,最终尽数汇入太渊的体内。
高大宝能清晰地感觉到,太渊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暴涨。
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那些混杂在金色洪流中的紫色光丝。
它们抚平了信仰之力中裹挟的怨恨与暴虐,让这份力量变得更加纯粹,也更加……稳固。
“我的雕像……就长那个鬼样子?”高大宝看着那个泥捏的小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太渊那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吐槽”。
一道清冷中带着些许无奈的意念,跨越空间,直接在他心湖响起。
“剑主,形非本意,心诚则灵。”
“我懂,我懂……”高大宝干咳两声,强行把话题拉回来,“太平道发展得不错,你干得很好。”
“是剑主之功。”太渊的声音依旧平淡。
高大宝还想再说点什么,丹田气海内的太上剑心却猛地一跳,毫无征兆。
不等他反应,身下盘坐的山河社稷剑匣骤然爆出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紫光,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中传来。
高大宝的神识,竟被硬生生扯了进去!
下一瞬,他便置身于一个迷蒙的世界。
四周是灰色的雾,稠得如同煮烂的米粥,伸手不见五指。这雾气并非水汽,落在神识上,竟带来一种千钧重压的实质感,每一缕都沉重无比。
高大宝心中一凛,他认得这气息,这是他山河社稷剑匣深处,那丝格里菲斯邪血被炼化后,残留的根源气息,但又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浩瀚,仿佛是这股力量的源头。
他的剑匣此刻化作一道微光,在他神识之体上开了一道隙,成了他在此地唯一的坐标。那隙口漏进来的,却不是光,而是亿万年沉淀下来的劫灰,无声无息地飘落,粘在下方那些影影绰绰的魂魄肩头。
那些亡魂麻木地在雾中跋涉,脚下踩的既非土也非水,倒像是凝固了的时光残渣,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却又仿佛跨越了千年。
雾中,偶尔有难以想象的庞然巨影一晃而过,仅仅露出半截,便已覆压千里。
高大宝“看”到一截不知延伸多长的龙形嵴骨化石,九颗狰狞的头颅早已风化,唯有骨殖上残留的威压,仍让空间扭曲。他还看到一杆折断的青铜神矛,斜插在时光的残渣里,锈迹斑斑的矛尖,竟还挑着一颗仍在微弱搏动、散发着暗淡红光的星辰。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高大宝暗自咋舌,自己跟格斯他们打生打死,对付的使徒跟这些东西比起来,简直就是路边的野狗。
就在此时,一只在幽界足以引发一场灾难的百目妖物,不知从哪道裂隙中爬出,初时还带着几分桀骜与凶残,可刚一接触到此地的灰色雾气,百目之中齐齐射出惊恐,庞大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最后缩成芥子大小。
一个跛脚的老魂慢悠悠地走过去,弯腰将其捡起,随手塞进腰间一个破旧的陶罐里。
高大宝神识扫过,只见那陶罐罐身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黄符,上面用一种他看不懂、却能领会其意的文字写着:
「收诸天孽,饲轮盘尘」。
高大宝嘴角抽了抽。
在外面能让一国覆灭的妖魔,在这儿……就跟抓只蛐蛐似的,被当成罐中食粮?
他的神识顺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紫意源头继续深入,灰雾渐渐稀薄,前方的景象让他彻底失语。
雾霭的尽头,一片玄色的衣裾如同倾倒的天幕,垂落而下。
那是一个女子。
一个大到无法想象的女子,正侧卧而眠。
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从宽大的袖口探出,纤细的指节便已抵住三千里雾海。她的发丝是泼天的墨瀑,无边无际,发梢没入虚空之处,竟在缓缓渗出丝丝缕缕的紫色血液。
那血珠晶莹剔透,从虚空中滴落,坠在大地上,便悄然化生出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崭新山峦。
高大宝瞬间明白了。
他吸收的,太渊用来稳定信仰之力的,那股清凉而高远的紫色力量,其源头……竟然是这位沉睡女子的血液!
有胆大的亡魂,正试图攀爬她裙褶形成的沟壑,如同攀登世间最险峻的山脉。高大宝的神识扫过,发现那亡魂已经攀了不知多少岁月,却依旧在她玄色衣衫的经纬纹理里打转。
他这才看清,那衣衫上的纹路,根本不是什么刺绣,而是一条条崩断的天道锁链!
高大宝心神剧震,下意识地想要看清那女子的容颜。
可他的神识刚一靠近,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天地初开前的古老威压便当头罩下,几乎将他的神识碾碎。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威压逼退的刹那,作为他坐标的山河社稷剑匣内部,那片混沌空间里,一直静静沉睡的白发少女器灵,竟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悠远的思念,清晰地回响在高大宝的心湖深处。
这沉睡的女子,和他的器灵,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