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办公室隔音门在林飞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一切杂音彻底隔绝。
房间内铺着柔软的深色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使得空间显得格外静谧,甚至带上了一丝压抑。
林飞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端坐在主位沙发上的唐祖年身上。
仅仅一夜之隔,这位昨日还能与金沧澜那般凶人爆发惊天大战的唐家定海神针,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显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态与……苍老。
印象中那双深邃锐利、洞若观火的眼眸,此刻虽依旧清明,却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倦意,眼窝深陷,周围的皱纹也仿佛刀刻般加深了许多。
他的脸色不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透着一种灰败,如同久经风霜、即将燃尽的烛火。
就连他挺得笔直的腰背,似乎也需要耗费比以往更大的气力来维持。
林飞心头猛地一沉。这绝非大战后正常的虚脱调养状态!
“唐老,您……”林飞快走两步,来到近前,眉头不自觉地紧紧皱起,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惊疑,“您的身体?怎么会……”
唐志军和唐志民两兄弟分坐在两侧的沙发上,见到林飞进来,原本要起身打招呼。
但看到林飞直接注意到老爷子的状态,两人的动作都是一顿,脸上同时掠过一丝沉重与哀戚,默默地又坐了回去,只是对着林飞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气氛一时间变得更加沉闷。
唐祖年看到林飞眼中的真切担忧,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宽和却难掩疲惫的笑容,他摆了摆手,声音比起昨日明显沙哑低沉了许多:“咳咳……无妨,人老了,不中用了。一场大战,总得付出点代价,调养些时日便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林飞怎么可能相信。
他清晰地感知到,唐祖年体内那原本如同烘炉般旺盛炽热的气血,此刻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透着一股子衰败的气息。这绝非简单的损耗!
“唐老,您瞒不过我。”林飞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老人,“您的本源气息……衰败得很厉害!这绝不是普通调养能恢复的!昨夜一战,您到底……”
房间内落针可闻。唐志军和唐志民兄弟俩下意识地避开了林飞的目光,嘴唇紧抿。
唐祖年与林飞对视了片刻,见对方眼神坚定,知其心性聪慧且感知敏锐,绝非轻易能糊弄过去。
他脸上的那丝强装的笑意终于缓缓消散,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声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唉……果然还是瞒不过林小友你。”唐祖年缓缓靠向沙发背,似乎连维持坐姿都有些费力,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决然,“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昨日之战,金沧澜狼子野心,实力更是超乎预料,已达先天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窥得更高境界。若放任不管,以其心性,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届时不仅我唐家危矣,整个华夏武道界恐无宁日。”
他顿了顿,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缓了一下才继续道:“老夫蹉跎一生,止步于先天后期已久,深知正常相斗,纵能胜他,也必是惨胜,且极易让其走脱,后患无穷。所以……”
唐祖年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昨夜那决定生死的一刻:“……所以,老夫动用了一门传承已久、却早已被历代先祖列为禁术的秘法——‘燃血焚髓功’。”
“燃血焚髓功?”林飞低声重复着这个光听名字就让人觉得邪异而惨烈的词。
“不错。”唐祖年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此秘法能于瞬息之间,疯狂压榨人体潜藏的潜能与气血,将其转化为磅礴力量,足以让施术者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恐怖实力。昨日能那般迅速击溃金沧澜,全靠此法催谷之功。”
林飞听得心中巨震,这世界还越来越玄幻了。
世界上竟有如此霸道酷烈的秘法?这简直是在用生命换取力量!
“那……代价是什么?”林飞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唐祖年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释然,却也带着一抹无法化开的悲凉与沧桑,如同夕阳最后一道余晖,壮美却预示着永恒的黑暗降临。
“代价?”他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用一种近乎平淡的口吻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代价就是燃烧所剩无几的寿元。老夫今年已九十有三,本就时日无多,经此一燃,不过是提前走完最后几步路罢了。具体还剩多少时日……或许是三五个月,或许……更短。”
三五个月?!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确切的、短暂得令人心悸的时间刻度,林飞还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惋惜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在这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并亲手为自己选择终局的老人面前,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敬佩?确实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一位守护了家族和武道界一生的老人,最终竟是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燃尽自己,扫平威胁。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深色地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无声地流淌,仿佛流逝的生命,无人能够挽留。
林飞看着老人那双平静却已失去灼灼光彩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唐老,您这又是何苦……”良久,林飞才声音低沉地吐出这句话,带着深深的叹息。
他深知,若非为了唐家,为了大局,这位老人本可以安然度过最后的一段时光,而不是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落幕。
唐祖年却豁达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林小友,不必如此。人生百年,终有一死。老夫活够了,也看开了。能在最后时刻,为我唐家扫清金沧澜这个最大的威胁,为武道界除掉一个未来的祸患,这笔买卖,很划算。这是我身为唐家掌舵人,必须做,也唯一还能为唐家、为这武道界做的一件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眼圈微红、强忍悲恸的两个儿子,最终又落回林飞身上,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只是,金沧澜虽已伏诛,但金家盘踞多年,树大根深,其残余势力绝不会甘心失败。老夫时日无多,唯恐志军、志民他们压不住接下来的反扑。金家那些疯狗,一旦反噬,必然极为酷烈。”
老人微微向前倾身,用一种近乎恳切的目光看着林飞:“林小友,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望你看在老夫这点微末情面,以及……昨日之事唐家鼎力相助的份上,在我唐家扫清金家余孽、镇压其反扑的过程中,能施以援手。有你这尊大佛坐镇,方可保万无一失,也能让那些宵小之辈彻底绝了心思!”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于情于理,林飞都无法拒绝。
且不说唐祖年昨日确实倾力相助,帮他控制了雪姬及其部下,解决了龙傲天事件的巨大后患。
单是老人这份为家族、为大义燃尽自身的决绝和担当,就足以赢得他最大的尊重和承诺。
林飞没有任何犹豫,神色一正,斩钉截铁地应道:“唐老放心!金家之事,林飞义不容辞!但凡有所差遣,必当尽力!”他没有说什么漂亮话,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听到林飞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诺,唐祖年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轻松而欣慰的笑容,仿佛了却了最后一桩最大的心事。
他连连点头:“好!好!有林小友这句话,老夫就彻底安心了!志军,志民!”
唐志军和唐志民立刻站起身,恭敬应道:“父亲(爸)!”
“此后关于清剿金家残余的一切行动,你们务必全力配合林小友,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任何人不得违逆!”唐祖年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父亲(爸)!”唐志军和唐志民同时躬身应答,态度无比恭谨。
应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飞,眼神已然与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或许还有因父亲强势决定而产生的些许不解和疑虑,但此刻,那点疑虑早已被林飞方才那毫不犹豫的承诺和此刻自然流露出的强大气场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们亲眼见证了林飞昨日横扫龙傲天势力的无敌之姿,此刻又亲耳听到他承诺相助唐家,更看到了父亲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托付。
再加上林飞对老爷子身体状况那发自内心的关切与惋惜,这些都让他们明白,这个年轻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更重情重义,绝非龙傲天之流可比。
父亲将龙冢交予他,给予他在唐家的尊崇地位,绝非老迈昏聩之举,而是为唐家找到了一个在未来风雨中最坚实的依靠!
一时间,两人心中那点因为外姓人骤然获得唐家至高权柄而产生的不自在和芥蒂,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衷的认可,甚至是一丝……庆幸。
“林先生,”唐志军作为长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敬重,“接下来关于如何清剿金家残余,我们已有初步计划,正想与您详细商议,听取您的高见。”
林飞点了点头,神色恢复冷静与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