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晨光刚透进窗纱,阮诗瑶便捧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脚步匆匆地进了内室,脸上交织着兴奋与一丝不安。
“大姐姐,姑母院里那些下人的去处,我都按您的吩咐整理好了。”她将册子递上,紧张地补充道,“只是……其中有个叫‘瞿婆子’的,其他人都不愿与她同住,说她性子孤僻古怪,我不知该如何安置。”
瞿婆子?
阮雪蘅翻阅册子的手猛然一顿。
这个姓氏像一根淬毒的细针,瞬间刺破了前世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就在她与凌清安定亲、满心欢喜待嫁之时,就是这个瞿婆子,疯了似的在蘅芙苑外跪了好几天,说有关于她母亲的要事相告。可那时的她,被猪油蒙了心,只当是个想攀高枝的刁奴,命人乱棍打发了。
原来,这根线,从上一世就埋下了。
“你做得很好。”阮雪蘅合上册子,眼底的温和褪去,换上了一抹深不见底的冷意,“把这个瞿婆子,立刻带到我面前。我亲自审一审。”
“审?”阮诗瑶一愣。
“没错。”阮雪蘅的指尖在册子上“瞿婆子”的名字上重重一点,语气冰冷,“姑母院里的人,没一个是干净的。我倒要看看,她身上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被带了进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一见到阮雪蘅便哆哆嗦嗦地要下跪。
“老奴瞿氏,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阮雪蘅并未让她跪下,只用一种审视的、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盯着她,“听说你执意要见我,所为何事?”
瞿婆子被她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嘴唇嗫嚅着,却不敢抬头。
阮诗瑶见状,体贴地想退下:“大姐姐,你们聊,我……”
“诗瑶留下。”阮雪蘅的声音不容置喙。
她拉住妹妹的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瞿婆子,“你是我的亲妹妹,我的事,从不瞒你。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这阮府的后院,究竟埋了多少龌龊与冤魂!”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瞿婆子再也撑不住。她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扑通”一声,她重重跪倒在地!
“大小姐!”她从怀里颤抖着摸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您还认得这个吗?这是当年大夫人赏给老奴的,她说,我儿子的命,比这金贵的玉簪子值钱多了!”
阮雪蘅定睛看去,那是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嵌珠簪,正是她记忆中母亲最爱的那几支之一。
心口猛地一揪,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老奴的儿子当年突发恶疾,是老奴跪遍了整个阮府也无人理会,只有大夫人心善,不仅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还给了老奴这支簪子当医药费,救了我儿一命!”
瞿婆子泣不成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这份恩情,老奴没齿难忘!所以……所以大夫人的冤屈,老奴不能再瞒下去了!”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大小姐!大夫人她……她根本不是病逝的!她是……是被姑奶奶阮令仪,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活活害死的啊!”
“哐当——!”
阮雪蘅手中的茶盏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混着瓷片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恍若未觉。
前世今生的所有疑惑在这一刻轰然炸开!母亲的身体为何突然会一日不如一日?为何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没有去扶瞿婆子,反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整个内室的温度都降了三分。她的声音很轻,却比窗外的冰棱更冷,更利。
“证据。”
不是“你说的是真的吗”,而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两个字。
瞿婆子被这股骇人的气势震慑住,颤声道:“老奴……老奴没有实证。但姑奶奶的心腹常嬷嬷,当年喝醉了酒,亲口对老奴炫耀,说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大夫人的补品里下了‘牵机引’,才让大夫人缠绵病榻,最后油尽灯枯的!”
牵机引!
一种能缓慢破坏人五脏六腑,死后却与正常病故无异的阴毒之药!
阮雪蘅笑了,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与恨意。
好一个阮令仪,好一个她的亲姑姑!不仅害死了她的母亲,还要取她弟弟的性命!
“常嬷嬷……”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一道珍馐,眼底的杀意化为实质,
“她现在在哪?”
“被……被姑奶奶带去京郊庄子了……”
“很好。”阮雪蘅缓缓直起身,滔天的恨意被她强行压回眼底,凝结成一片死寂的冰海。她转身,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青黛吩咐:“带瞿婆婆下去,安置在最僻静的院子,任何人不得靠近。她的用度,按我身边的份例来。”
这是最高级别的保护。
待瞿婆子被领走,阮诗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握住阮雪蘅冰凉的手,眼泪簌簌地掉:“大姐姐……母亲她……她死得好冤……”
“哭什么。”阮雪蘅反手握住妹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那份冷静之下,是足以焚尽一切的烈焰,“母亲的血债,不能用眼泪来还。”
她抬眸,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暗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一场暴雨将至。
“诗瑶,你记着。”她一字一顿,对妹妹,也对自己说,“杀人,偿命。阮令仪欠我们的,我会让她……连本带利,用命来还。”
她忽然想起昨夜墨景宸那句“柴火不够,炸药都行”的疯话。
她唇角勾起一抹血腥的弧度。
是啊,柴火已经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