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里,宋少轩忙得脚不沾地,而另一头,天叔和小钊也并没闲着。他们那边不过春节,该办的活儿一桩也耽搁不得。
天叔寻了位老师傅修复那件宋瓷。东西刚送过去,老师傅眼睛就亮了,连连称赞:“您这可是捡着大漏了!东西开门老,别看碎了,修好了照样是件宝贝!”
说着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老兄弟,跟我透个句实话。修好了出不出?”
天叔眉梢一挑:“怎么,你这儿有路子?”
“这不是明摆着嘛!明以前的不让上拍,圈里见到对的东西,自然有人抢着要。您也是行里人,还跟我装糊涂?”老师傅笑着揶揄。
“成,那你叫人来看货搂个价吧。”天叔点头应下。
老师傅当即发了消息,随后捧着碎瓷进了里间开始修复。没过几天,果然来了一拨人,挨个仔细验看那几件瓷器,顺口问了句:“还有别的货吗?”
天叔微微一笑,将众人引到宾馆房间。好家伙,五件藏品齐齐整整摆开,这下可热闹了。
消息传得飞快,不出几日,这座浙江小县城里陆续来了不少生面孔,都是冲着藏品来的。
倒不是说天叔带的物件件是重器,关键在于他和小钊的藏品凑在了一处:既有古籍善本,又有瓷器玉饰,还添了砚台、手搁等文房清玩。
收藏圈本就各有所好,严重偏科。这一来竟聚齐了三四个圈子的人,宾馆房里终日人来人往,俨然成了个小型的交流场。
天叔带来的虽都是好东西,定价却不算高。几件藏品尽数出手,统共不过百万之数,但借此打通了好几个圈子的门路,往后出货便顺畅多了。
小钊则更是忙得团团转。先是出手了两枚龙洋,接着又直奔诸暨,寻到老师傅挑中一件蟒袍,磨了半天价,最终以二十六万拿下。这是宋少轩千叮万嘱必要之物,小钊带着两根金条跑这一趟,也算略有盈余。
蟒袍一到手,他立刻传送给宋少轩。此物关系重大,宋少轩自有大用!他携带蟒袍直奔冯六爷府上。此番登门,实为投其所好,目的只有一个:拿下银行牌照。
莫看二十六万买件戏袍似乎昂贵,在这年月,蟒袍本就是有价无市之物。当年梅先生一件蟒袍,曾抵得过半条胡同的宅院!其贵重可见一斑。
唯有如此诚意厚礼,方能确保那张牌照稳稳落入手中。果然,冯六爷起初见他贸然来访,面有不豫。可当锦盒一开,顿时眼露精光,抚着蟒袍细细观看,连连赞叹:“好物件!针脚细腻,纹样生动,确是高手所制!”
此后之事便水到渠成。不久,“顺天商业银行”的牌照,果真交到了宋少轩手中。此乃关键一棋,执此一纸,往后可为之业,便大有可为了!
天叔马不停蹄,又在浙江小商品市场接连敲定两笔订单,随后订购了一批煤油,分批将货物悉数发往宋少轩手中。
宋少轩虽收货辛苦,心中却乐此不疲。这些在后世看似寻常的物件,放在眼下却是实打实的抢手货。
五千个搪瓷脸盆,在这个时代被称为“珐琅彩绘净手盆”,是殷实人家才用得起的物什;五万双单色棉袜更是抢手货,供不应求。再加上煤油与布匹,这批货足以帮齐二爷在津门迅速打开局面。
货物送达府上,齐二爷早已摩拳擦掌、雄心勃勃。一来都是市面上紧俏的商品,二来进价实在低廉,若不是顾忌京城耳目众多、容易惹人非议,他恨不得就地就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但是齐二爷终究没等到转机。临行前,他特意叮嘱宋少轩:“做事之前要三思,可一旦动手,就绝不能犹豫。记住我这个教训。事情本无对错,可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就是你错了。天下人都以为盛家被抄,里面定是金山银山,等到掀开一看,竟败絮其中,任你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这个教训,望你日后能时时想起。”
宋少轩郑重颔首。他心里清楚,这一别不会太久。北洋十六年,四年一换届,转眼便又是一番天地。到那时,局面或许就不同了。
“二爷,祝您此去津门,再创一番气象。”宋少轩拱手相送,目送齐二爷的车队缓缓启程。正巧当日北洋第一镇的冯大人也启程返回津门,齐二爷的车队便顺势随行。一时间车马浩荡,声势煊赫。
有北洋一营兵马沿途护送,哪路土匪敢轻举妄动?这正是齐二爷敢满载货物上路的底气所在。要知道,在那个年头,寻常跑商仍是提着脑袋的营生,稍有不慎,便是人财两空的结局。
宋少轩其实早有建立一支护运队伍的打算。一来可保日后货物往来无虞,二来也是为将来筹谋,手中握有一支自己的力量。在这乱世之中,安全终究是头等大事。
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如今商路不畅,市面冷清,若仓促拉起一支队伍,只怕接不到什么像样的生意,白白养着一大帮人,开销实在吃不消。连老字号的镖局都接连关门,此时逆势而为,绝非明智之举。
但他并未搁置这个念头,反而暗暗留心,开始在市面上物色可靠的人选。只待东风一起,便能迅速成军。因此新年之中,宋少轩便频频在外走动,看似寻常拜年,实则目光如炬,心中自有一番盘算。
好友那边并无甚么新鲜消息,倒是从同事口中,偶然听得一位颇有意思的人物。只是此人名声颇为棘手,街面上的人大多避之不及,唯恐沾上关系。
宋少轩闻讯后,特意前去瞧了一眼。果然,这几人或许真有可用之处,只是能否收服,尚需一番试探。此事急不得,须得从容筹划,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