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元帅府的演武场,晨露在枪尖凝成细碎的光,映得雪儿银白的发丝像落了层碎钻。她蜷在我怀里,指尖划过我军装上的弹痕——那是去年在边境留下的,如今成了她总爱摩挲的地方。她忽然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晨光,轻声问:“爸,今天问我十岁那年,替你挡子弹的事,好不好?”
“好啊,”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闻到她颈间淡淡的药香——那是护心的药膏,她总嫌麻烦,却被我逼着天天抹,“你想问什么,爸都告诉你。”
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小手攥着我的衣襟,指腹碾过布料上的纹路,像是在触摸那个血色弥漫的战场:“第一个,爸爸,那天我挡在你身前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害怕还是懵了呀?”
那天敌军头目挣脱束缚,枪口对准我胸口时,我正抬手去拔腰间的枪。可你的身影比我的动作还快,像只折翼的白鸟扑过来,“噗”的一声闷响后,你软软地倒在我怀里。“先是懵,然后是怕,怕得魂都飞了,”我声音发紧,指尖轻轻按在她胸口的疤痕上——那道淡粉色的印记,像条蛰伏的蜈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见你胸前的血往外冒,像捅破了的红绸子。等反应过来,我抱着你喊‘雪儿’,嗓子都劈了,才知道自己怕得发抖。”
雪儿的眼眶红了,往我怀里蹭得更紧,鼻尖抵着我的锁骨:“我那时候就想着,不能让子弹打穿爸爸的心脏。”
“第二个,我中弹倒在你怀里,你抱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哭得特别凶呀?”
“凶,像个没出息的孬种,”我想起把你抱在怀里,血浸透了我的军衫,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你睫毛上沾着血珠,气若游丝地喊“爸”,我眼泪噼里啪啦砸在你脸上,混着血水流进你嘴里,“李副将想接过你,我抱着不放,吼他‘滚开’。那时候就觉得,一松手,我女儿就没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我尝到咸咸的,就知道爸爸在哭。”
“第三个,敌军头目开枪的瞬间,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冲上去呢?”
“没想过,谁敢想啊,”我想起你站在我身侧三步远的地方,明明有时间躲开,却偏偏迎着枪口扑过来,“你九岁带兵时比谁都冷静,可那天像疯了似的。后来我总琢磨,是不是我平时把你教得太傻,才让你不知道惜命?”
雪儿的手指攥得我衣襟发皱,指节泛白:“爸,保护你不是傻,是本能。”
“第四个,军医告诉你子弹离我心脏只差半寸时,你是不是又后怕又开心呀?”
“是,又怕又喜,像坐过山车,”我想起军医摘下口罩说“再偏半寸,神仙难救”,我腿一软蹲在地上,抓着他的胳膊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后怕得想抽自己两耳光——怎么就让你离枪口那么近?开心得想给军医磕头——他妈的总算没让我女儿走在我前头。”
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我就知道,阎王爷不敢收我,因为我还没陪够爸爸。”
“第五个,我做手术的时候,你在手术室外是不是一直站着等,连坐都坐不住?”
“是,站了六个时辰,”我想起手术帐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我盯着帐帘上的血渍,一步都不敢挪。亲兵搬来椅子,我一脚踹翻了,“坐下就觉得心慌,好像椅子会吞了你似的。听见帐里有动静,就扑过去扒着帘缝看,被军医骂了三次‘滚远点’。”
雪儿听完,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下巴上亲了口,眼泪混着鼻音:“爸,我在里面能听见你踹椅子的声音,就知道你在等我……”
我的眼眶也热了,把她抱得更紧,军衫都被她的眼泪浸出深色的印子。这丫头,总把最痛的记忆,酿成最暖的念想。
下午的阳光穿过军帐的窗棂,在沙盘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雪儿趴在我膝头,指尖点着沙盘里代表敌军的小旗子,忽然又开口问,声音被帐外的操练声衬得轻轻的。
“第一个,你亲自把敌军头目打成筛子,是不是因为太生气他伤了我呀?”
“是,气疯了,”我想起那杂碎被我踩在脚下,还狞笑着说“一命换一命,值了”,我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打在他身边的地上,溅起的血沫子喷了我一脸,“我没打他要害,就打他胳膊腿,听他嗷嗷叫。后来李副将说我当时像头被惹急的狼,眼睛红得能滴出血。”
雪儿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该,谁让他打我爸爸的主意。”
“第二个,让亲兵处置那个副将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恨他们?”
“恨,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我想起那副将跪在地上磕头,说“将军饶命,都是头目的主意”,可我看着你昏迷的脸,只觉得所有求饶都像放屁,“他们是一伙的,谁也别想好过。后来听说那副将被拖下去时,腿都吓软了,我心里才舒坦点。”
她往我怀里蹭了蹭,小手拍着我的手背:“爸,别为他们气坏了身子。”
“第三个,我昏迷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直握着我的手跟我说话呀?”
“说,天天说,”我想起你昏迷的七天里,我握着你冰凉的手,给你讲你九岁带兵奇袭敌营的事,讲你偷喝我酒被呛到的事,“讲着讲着就哭,哭够了再讲。你手指动了动,我就赶紧喊‘雪儿醒了’,结果是错觉,又抱着你的手哭。”
雪儿的指尖划过我手背上的旧伤——那是你昏迷时,我攥得太用力,指甲掐出来的印子:“爸,我听见了,就是睁不开眼。”
“第四个,那天战场上那么乱,你看到我中弹,是不是感觉天快塌了?”
“是,塌得稀里哗啦的,”我想起四周的枪声、喊杀声突然都远了,只有你倒在我怀里的声音,像块巨石砸进冰湖,“抱着你往军医帐跑时,看什么都发暗,好像天随时会黑下来,再也亮不了。那时候才知道,你就是我的天。”
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爸才是我的天。”
“第五个,我住院的这三周,你是不是每天都守着我,连部队的事都顾不上太多?”
“是,把军务都堆给李副将了,”我想起他捧着一尺高的文件进来,看我给你擦手,叹着气说“将军,你这是把元帅府当病房了”,“他哪知道,你要是不在了,我守着这部队有什么用?看你喝下半碗粥,比打胜仗还让我高兴。”
雪儿听完,忽然直起身,捧着我的脸亲了亲我的额头,眼泪滴在我眉骨上:“爸,以后换我守着你,部队的事,我多分担点。”
我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得一捏就出水。这大概就是为人父的福气,看着她从需要庇护的雏鸟,长成能为你遮风挡雨的鹰,却依然愿意在你怀里撒娇。
晚上,军帐里点着盏琉璃灯,暖黄的光晕把帐壁上的刀枪影子拉得长长的。雪儿窝在我怀里,手里转着颗鸽血红的珠子——那是从敌军头目身上搜出来的,我磨平了棱角给她当玩物。她忽然又开始问最后五个问题。
“第一个,我刚醒过来喊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是,红得像兔子眼,”我想起你睁开眼,哑着嗓子喊“爸”,我扑过去抓着你的手,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怕你看见,想转过头,可脖子像被钉住了。你抬手擦我眼泪,说‘爸不哭’,我哭得更凶了。”
雪儿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我手心里:“我那时候也想哭,怕你担心才忍着。”
“第二个,你第一次看到我胸口的伤口时,是不是心疼得不敢碰?”
“是,手抖得像筛糠,”我想起军医拆开绷带,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像条张开的嘴,我伸出手想碰,又猛地缩回来,“怕一碰你就疼,怕一碰那伤口就会裂开。后来给你上药,我闭着眼睛抹,你笑我‘爸,你比我还怕疼’。”
她抓起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疤痕上:“爸,你摸摸,早就不疼了。”
温热的触感传来,那道疤痕下,是她鲜活的心跳。我忽然想起手术那天,军医说“能救活是奇迹”,原来奇迹的名字,叫父女情深。
“第三个,那天如果我没有挡那一枪,你觉得子弹会打中你哪里呀?”
“心口,准准的,”我想起那枪口对着我的左胸,离心脏不过两寸,“你妈给我绣的平安符就在那儿,可符咒哪有我女儿管用?要是你没扑过来,现在躺在那儿的就是我了。”
雪儿的手指抠着我军衫的纽扣,声音发颤:“不许说这话,爸要陪我活到一百岁。”
“第四个,我卧床的时候,你有没有因为担心我,好几晚都没睡好?”
“是,整宿整宿地熬,”我想起你夜里总咳嗽,我就坐在床边给你拍背,拍着拍着天就亮了。眼窝陷下去,胡茬子冒出半寸,李副将说我像变了个人,“看你呼吸匀了,想眯一会儿,刚闭上眼就梦见你浑身是血,吓得一激灵坐起来。”
她往我怀里蹭了蹭,小手环住我的腰:“爸,今晚我给你拍背,你好好睡。”
“第五个,爸爸,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以后不想让我再上战场了?”
我把她搂得更紧,感受着她胸口的起伏,眼眶忽然就热了。“想过,”我声音发哑,带着哽咽,“好几次想把你锁在元帅府,派兵层层看着,不让你沾半点硝烟。可我知道,你是天生的元帅,战场才是你的天地。爸能做的,就是站在你身前,给你挡子弹。”
雪儿听完,忽然抬起头,在我唇上亲了口,眼泪混着笑意:“爸,以后换我站在你身前,咱们轮流挡,谁也不许耍赖……”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均匀,手里还攥着那颗鸽血红的珠子。我抱着她,听着帐外的风声,忽然觉得,那枚穿透她胸膛的子弹,没能隔开我们,反而把我们的命,系得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群里的消息又开始刷屏,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哪个老兵又在群里说起当年的事:
【朱灵:(发了个“流泪”的表情包)听李副将说,雪元帅替将军挡子弹时,离心脏就差半寸!将军抱着元帅哭,说要替她挡子弹!这父女俩的感情,比钻石还硬啊!】
【李副将:(发了个“欣慰”的表情包)元帅十岁护将军,勇冠三军;将军护元帅,情深似海。当年元帅昏迷,将军七日不眠,传为军中美谈。今日军务已毕,元帅与将军可安心歇息。】
【王校尉:(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包)雪元帅九岁当元帅,十岁挡子弹,这胆识!将军也是真汉子,说要替元帅挡子弹!俺们都学着呢,护崽就得这么护!】
【五大器灵:(集体发言)主人以血肉护将军,将军以性命护主人,情谊感天动地。愿主人与将军岁岁平安,战无不胜。】
【魔界四大护法:(集体发言)首领舍身护将军,义薄云天;将军愿代首领赴险,父爱如山。属下等万死不辞,愿护首领与将军周全。】
【十二生肖-雪怜:(发了个“爱心”的表情包)老大和将军也太好哭了吧!老大挡子弹,将军说要替老大挡!这是什么神仙父女情啊!我要是有这勇气,我爸得骄傲死呜呜呜……】
我放下手机,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雪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大概是梦到了并肩作战的场景。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柔和得像幅画。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心里暗暗想——我的雪儿,不管过去多少年,你扑过来挡在我身前的样子,永远是爸心里最烈的光。以后的战场,爸陪你一起闯;以后的子弹,爸替你先挡。只要爸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伤。
雪儿似乎被我捏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往我怀里蹭了蹭:“爸,再睡会儿……”
“睡吧睡吧,”我笑着帮她掖了掖被角,“爸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也渐渐闭上了眼睛。有她在身边,连梦里的枪林弹雨,都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