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别院讲道的挫败,让鸿钧深刻意识到,在如今的洪荒,他那一套已然失去了市场。正沉浸在如何引入“外部变量”的思索中时,一股缥缈难测、带着时光流淌意韵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这临时道场之外。
鸿钧心神一凛,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古井无波的模样。能如此轻易找到并靠近他而不被提前察觉的,洪荒之中,除了那条咸鱼,恐怕也只有那位了。
“时辰道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鸿钧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光影流转,化身蓝蝶的时辰倚在门框上,牛仔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
“指教谈不上,”她的声音空灵,带着点漫不经心,“就是闲着无聊,来找你这老古董打听点陈年旧事。”
鸿钧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道友请问,若吾知晓,自当告知。”
蓝蝶抬起一根手指,指尖缠绕着一缕仿佛凝固的时光流沙,猩红的眸子透过帽檐的阴影看向鸿钧:“当年魔道之争,打得挺热闹。乾坤、阴阳、五行那三个老家伙,据说都栽在里面了?他们…具体是怎么没的?”
鸿钧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乾坤、阴阳、五行三位老祖,皆是与他同时代的混沌魔神转世,修为通天,但在最终与罗睺的决战中,却相继陨落,这才成就了他鸿钧携大胜之威,即将合道的局面。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的算计与推动,借罗睺之手铲除潜在竞争对手,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摘取胜利果实。
这等隐秘,他岂会轻易告知他人?
“唉,”鸿钧面露悲悯之色,长叹一声,“当年罗睺猖獗,布下诛仙剑阵,煞气滔天。乾坤、阴阳、五行三位道友,为阻魔道,匡扶正义,不惜以身犯险,最终…力竭而亡,身化飞灰,实乃洪荒一大损失,吾每每思之,痛心疾首。” 他话语诚恳,将三位老祖的死因完全归咎于罗睺的凶悍与他们自身的“英勇牺牲”,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蓝蝶静静地听着,帽檐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指尖的时光沙漏流转的速度,似乎微妙地变化了一瞬。她没做评价,转而问道:“那…杨眉呢?那老木头(空间魔神)跑哪儿去了?总不会也死在罗睺手里了吧?”
提到杨眉大仙,鸿钧的神色自然了些许:“杨眉道友于空间之道上造诣非凡,当年一战,他见势不妙,早已借空间神通遁入混沌深处,不知所踪。其下场,倒是比那三位道友好了不少。” 这话半真半假,杨眉确实是自行遁走,但也与他鸿钧当时有意无意的“放任”有关,毕竟少一个分蛋糕的总是好的。
蓝蝶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她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戏谑:
“最后一个问题,纯属个人好奇——你和罗睺,当初是怎么被天上掉下来的那条咸鱼…给精准砸晕的?据我所知,你们当时打的可是天昏地暗,法则崩裂,按理说,就算一颗星辰砸下来,也该被你们的护体神光绞成齑粉才对。”
鸿钧:“……”
他感觉心口仿佛又被那无形的一击狠狠砸中,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混合着极致憋屈、荒谬和耻辱的表情。
这件事,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是他完美道祖生涯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污点!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天外异数,…机缘巧合,…不提也罢!”
看着鸿钧那副快要维持不住风度的样子,蓝蝶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再追问,算是放过了他。
她直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离开。但在转身的刹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用一种难得的、带着几分认真(但依旧慵懒)的语气说道:
“鸿钧,看在你回答了几个问题的份上,送你一句忠告。”
鸿钧凝神望去。
蓝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那虚无的、连她也无法完全窥探的混沌深处:“那些把你从时间长河里捞出来的‘家伙’…最好,别太相信他们。”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们自称‘虚’,听起来就空荡荡的,不像是实在人。跟他们打交道,小心被‘虚’掉了老本。”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如同融入时光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在鸿钧的道心中回荡。
道场之内,重归寂静。
鸿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时辰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不要相信‘虚’…”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那些神秘莫测的“观察者”,他与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他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扰乱洪荒,为自己创造机会;而他们,似乎也只是将洪荒当作一个试验场,将他和萧狂都视为棋子。
但时辰的警告,还是让他更加警惕。这些“虚”,目的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的洪荒,已然没有他鸿钧的立锥之地,若不借助外力,他恐怕永无重返巅峰之日。
“互相利用罢了…”鸿钧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待吾重掌天道,再论其他!”
他决定,还是要按照原计划,尝试与“虚”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只是,时辰的警告,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这场由咸鱼引发的洪荒变局,随着鸿钧的回归和“观察者”的暗中插手,正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危险。而那条始作俑者的咸鱼,依旧在紫霄宫里,没心没肺地享受着它的躺平生活,浑然不觉更大的风波,正在混沌的深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