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端了茶至嘴边又重新放下，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孙女不能替嫁。”
姜棠重复了一遍。
阖府上下没有人敢如此违背她的话，直接沉了脸，抓起茶盏朝她砸去。
“混账，婚姻大事本就父母做主，由得你拒绝！”
姜棠一侧身，茶盏在她脚边炸开，茶水溅了她一脚。
“是爱莫能助。”
姜棠换上一副真诚无助的面孔：“祖母以为替嫁就能解决问题吗？”
老夫人闻言一怔：“何意？”
一直置身事外的柳氏，也抬头朝她看去。
“大姐姐故意落水与强占男子之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上京城到处都是谩骂，祖母尽管往最难听的地方想。”
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姜之瑶身上。
姜之瑶冲着老夫人摇头，呜呜出声，手上用力，想要挣脱开来。
“这也不是你不嫁的理由。”
柳氏深深地看了眼姜棠，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姜棠转头对上柳氏的视线：“大伯母可知，父亲为何不在府里。”
屋内众人一愣。
姜之瑶是姜明渊身边的东荣送回来的，最初并未觉察出什么不对，直到被姜棠提醒，众人才觉察出些不妙的意味。
“父亲怕是连夜去请罪了。”
姜棠默然半晌才再次出声。
柳氏捧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被溢出的热茶烫了手。
老夫人的脸色已然变了：“放肆，你父亲之事如何是你能妄议的！”
“并非孙女妄议，而是这一路走来，到处都在说父亲是贪官，如今战事连连，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府的嫡女，一身行头价值千金。”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严谨，纠正：“是嫡长女，姜之瑶。”
仔细品味了一下姜棠的话，忽的反应过来什么，老夫人脚下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站在身后的李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
三人盯着姜之瑶身上的浮光锦，又见她头上戴着足金的簪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孽障！”一把抓住桌上的茶盏，朝着姜之瑶高高扬起。
姜棠立在原地，眼睛直直的看向老夫人：“今日上元灯节，有多少官员家眷小姐在场，姜家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那些言官的嘴可都是淬了毒的……明日不知有多少弹劾的折子在等着父亲。”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叫老夫人拿茶盏摔人的动作僵住。
她竟是糊涂了，未曾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
姜棠收回视线，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略微低了些：“所以，若祖母和母亲执意要让我替嫁，恐怕是会惹众怒，落得个欺君的罪名。”
“欺君？”
柳氏嗤笑一声，斜眼看他：“二姑娘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不愿替姜家解困。”
姜棠故作被戳中心思，脸上尴尬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正常：“我是不愿，那书生也未必有高攀姜家的心思，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此言一出，姜之瑶停下挣扎，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瞪大了双眼。
姜棠这话说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此番一闹，季崇礼未必肯娶她了。
他最恨被人算计他……上一世她亲眼见他一刀捅死个算计他的小厮……
柳氏被她一噎，脸色有些难看：“你只管应了这婚事，喝不喝水便与你无关，自有长辈出面。”
“大伯母是想混淆视听，用我来顶替大姐姐的身份，可是，大姐姐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姜棠顿了一下，看着她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况且，我与大姐姐长得并不相似。”
闻言，柳氏心里猛地一紧，隐在袖子下的手突然攥紧，微微蹙眉，望着姜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似是想将她看穿。
“放肆，如何跟你大伯母说话的。”
崔氏压下咳嗽，出言斥责。
姜棠不着痕迹的皱眉，深深看了眼母亲，一股无力感袭来。
姜之瑶猛地挣脱开钳制，扯了嘴里的帕子，冲向老夫人，脚底一滑，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我不要姜棠替嫁，我心悦季公子，我不怕苦，求您成全。”
姜之瑶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又引得老夫人一阵心疼。
“你的婚事我另有安排，还这季崇礼由你妹妹替你嫁，一个穷书生能娶到尚书府的姑娘，天大的好事，我便不信他还会推脱不成。”转头看着身后的李妈妈：“明个一早，去请了季家夫人来。”
老夫人对姜之瑶虽有慈爱，却是不容商讨的语气。
姜棠心底冷笑，老夫人之所以极力反对，是因为宫里三年一次的选秀马上就到了，姜家早就开始多方打听，花了不少银子疏通。
即便是没有落水这一遭，以姜之瑶的手段，进宫活不过三日！
名声不好，行为不端，是进不了宫的。
姜家还妄想出个娘娘光耀门楣，真是可笑！
“砰砰砰！”
姜之瑶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声嘶力竭。
“求祖母成全，那季崇礼日后定会高中，一定会成为父亲和大伯父的助力，今日孙女名节已失，若嫁不成季崇礼，定会被人诟病而死的。”
顾不得体面，若不能解决祖母的让姜棠替嫁的心思，季崇礼她是嫁不成了。
“瑶儿！”崔氏一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手撑着椅子。
陶妈妈惊呼：“夫人。”双手紧紧抓住崔氏胳膊。
倒是大伯母柳氏，见姜之瑶血迹斑斑的额头，一个快步，将其抱在怀里：“何必为了穷书生如此作贱自己！”
屋内乱成一团。
“来人，取刑仗来。”老夫人怒急，指着姜棠：“打，打到她点头为止！”
口吻既凉薄又冷漠。
姜棠瞬间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气，颓然地任由闯进来的婆子，被推搡至院内。
孤零零一人站在院子里，还有举着刑仗，只等一声令下的下人们。
目光落在屋内四人身上，姜之瑶被大伯母抱在怀里，母亲用帕子捂住她的额头，祖母眼中的怒意已褪去换成不忍……
屋内三人对姜之瑶的关切的神情……刺的她眼睛有些生疼。
尽管她知道全家都恨不得她死，可亲眼所见，依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就因为她出身不详……
姜棠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猛地仰头看天，待心里的酸涩缓缓散去。
再看屋内情深的三人，眼里就只剩下寒凉。
“孙女今日是被隐麟卫指挥使送回来的，若是他日被戳穿，祖母可想过姜家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