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华强北。
夜幕降临，这座以电子产品闻名于世的商业区，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却在霓虹灯下展现出另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街边的手机贴膜小哥一边娴熟地操作，一边用堪比专业主播的口才推销着自己的“祖传手艺”；烧烤摊的烟火气与电子元件的金属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赛博朋克风味。
江川没有理会那些试图向他兜售“最新款苹果耳机，只要99”的小贩，他根据顾倾城发来的定位，拐进了一条灯光昏暗的巷子。
巷子深处，一个名为【风速网吧】的招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几个字母已经接触不良，明灭不定。
推开油腻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泡面、香烟和荷尔蒙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网吧里，几十个年轻人正戴着耳机，对着屏幕或全神贯注，或嘶吼咆哮。
这里，就是系统标记的，那个掌握着神话级技术的天才，陈默的“栖身之所”。
江川的目光在网吧里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角落里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头发有些油腻，胡子拉碴，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与周围那些激情澎湃的少年们格格不入。他面前的屏幕上，没有激烈的游戏画面，而是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代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神情专注到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江川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来瓶冰阔落，加冰。”江川对着路过的网管喊了一声。
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身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但写满疲惫和警惕的脸。他看了江川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江川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手腕上那块看似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都表明他不是这里的人。
“有事？”陈默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久不与人交流的生涩。
江川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他的屏幕，那上面是一段极其复杂的加密算法。
“用ShA-256做底层，再套一层动态密钥，想法不错。不过，你的随机数生成器逻辑有点冗余，如果用费波那契数列做种子，效率能再提升百分之三点五。”江川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道家常菜。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写的这段代码，是他最新的研究，别说看懂，就算是顶级的程序员，也不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就发现其中的优化空间。
眼前这个人，是谁？
“你是谁？”陈默的声音里带上了戒备。
江川转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一个想请你出山，一起改变世界的人。”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不屑。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手指却没有再动。
“改变世界？呵，这种鬼话，我三年前就听腻了。想拉投资？出门左转，一百米外有个咖啡馆，那里骗子更多，说不定你们还能交流一下业务。”
他的话像刺猬一样，充满了防御性。被背叛的经历，让他对所有画大饼的“梦想家”都抱有天然的敌意。
江川也不生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五百万。密码六个八。”
陈默敲击键盘的手指停在半空，他偏过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江川。
“什么意思？”
“顾倾城查到，你父亲在协和医院等着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费、进口支架、后期康复，加起来差不多二百八十万。你前一家公司破产，还欠着员工三个月的工资和供应商的货款，总共一百六十万。另外，你这张网吧的会员卡里，还剩七块五毛钱。”
江川的语气平静，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陈默所有的伪装和骄傲。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江川，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你调查我？！”
“我不是在调查你，我是在了解我的未来合伙人。”江川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他，“这五百万，二百八十万给你父亲做手术，一百六十万还掉所有欠款。剩下六十万，给你，去换身像样的衣服，理个发，然后好好睡一觉。”
“这不是预支的薪水，也不是投资，这是我个人对一个天才，在落魄时，表示的一点敬意。”
陈默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卡片，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大脑一片混乱。
五百万，对他来说，是一笔足以解决所有燃眉之急的救命钱。他为了这笔钱，没日没夜地接私活，写代码，甚至想过去黑几个赌博网站，但理智最终阻止了他。
可现在，一个陌生人，随手就将这笔钱放在了他面前，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刚才说了，想请你出山。”江川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要做一个全新的，全球领先的流媒体平台，名字叫‘星河’。”
“我要它有全世界最顶尖的画质，最流畅的播放体验，最快的加载速度。我不要任何狗屁的贴片广告，不要任何影响用户体验的垃圾功能。我要让所有用户，在这个平台上，享受到最纯粹的视听盛宴。”
江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中了陈默心中最柔软，也最偏执的地方。
这些话，几乎就是他当年在硅谷，对着那群唯利是图的投资人，声嘶力竭吼出来的原话。只是，那时他换来的是嘲笑和驱逐。
“……不可能的。”陈默的嘴唇动了动，喃喃道，“成本太高了，带宽成本会烧光你的每一分钱。没有广告，盈利模式单一，资本市场不会接受的……”
“成本的问题，你的‘量子视频压缩技术’可以解决。至于资本……”江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在我的公司，我就是最大的资本。”
“量子视频压缩”六个字，彻底击溃了陈默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那是他压在箱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最核心的秘密。
他像看鬼一样看着江川：“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真正想做的，是一个‘去中心化’的分布式网络。一个真正自由，永远不会被‘拔网线’的理想国。”江川站起身，与他对视，“可惜，硅谷的那群蠢货，只看得到眼前的广告费，他们理解不了你的伟大。”
陈默彻底说不出话了。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一个全知的神明，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秘密、抱负、甚至是不甘，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知己之感。
“我给你两个选择。”江川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拿着这五百万，去解决你的麻烦，然后我们两不相欠，你继续在这里当你的网吧大神。”
“第二，收下这笔钱，然后跟我走。我给你星尘引力集团5%的期权，给你一个独立的、预算无上限的技术部门，给你绝对的技术自主权。你的部门，你说了算，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星河’给我做出来。”
“在我的公司，才华说了算。你，敢不敢来赌一把？”
网吧里，游戏玩家的嘶吼声、键盘的敲击声、泡面的香味，交织成一幅充满人间烟火的画卷。
而在这喧嚣的一角，一场关乎未来的豪赌，已经摆上了桌面。
陈默死死地盯着江川，这个仅仅出现了十几分钟的男人，却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
怀疑、警惕、不甘、渴望……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交替闪过。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去碰那张银行卡，而是弯下腰，默默地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将其抱在怀里，那姿态，像是在抱着自己最后的阵地。
他抬起头，看着江川，沙哑地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
江川笑了。
“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