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绿萼的忠诚，无声的守护
绿萼的脑子是懵的。
她捧着那张写着“宋清源”的纸条时，觉得像捧着一块烙铁；而现在，当她揣着王妃那句“给我备一套最素雅的男式儒衫”的命令时，她感觉自己怀里揣着一个惊雷。
男……男式儒衫？
王妃要去参加文会，这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还要扮成男人去？
绿萼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她看着自家王妃打开锦盒，露出一块她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砚台，听着她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特携‘鱼化龙’澄泥砚，前来讨教”这种石破天惊的话，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常理”的弦，也“啪”地一声断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给王妃当丫鬟，而是在给一个准备去炸了龙王庙的哪吒递火尖枪。
然而，震惊归震惊，当柳惊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过来时，绿萼还是下意识地将所有疑问和惊恐都咽了回去，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清心阁，晚风一吹，才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子清醒了几分。
办？怎么办？
王府里哪里去找男式儒衫？总不能去问王爷借吧？那画面绿萼想都不敢想。去外面买？一个王府的丫鬟，去给谁买男人的衣裳？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还有那张帖子，要送到翰林院李学士的手里。李学士是京城有名的大儒，清风楼的文会更是雅事，一个来历不明的“江南故人”想插一脚，谈何容易。
绿萼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被夜色吞没，只觉得前路也是一片漆黑。她从未处理过这样棘手的事情，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丫鬟的职责范围。
换做从前，她恐怕早就慌得六神无主，跑回去跟王妃哭诉了。
可现在，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王妃信她。
这个认知像一团微弱却温暖的火苗，在她慌乱的心里亮了起来。王妃从不解释，却将这些性命攸关的事情一件件交到她手上。这份信任，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也让她挺直了脊梁。
她不能让王妃失望。
绿萼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先是找到了王府外院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婆子，用“替一位远房表兄置办行头”做借口，塞了块碎银子，拿到了京城最好几家成衣铺和裁缝铺的地址。
接着，她又去求见了长顺。
对于这位王爷身边最得宠的内侍，绿萼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但这次，她别无选择。
“长顺公公。”绿萼在书房外候了许久，才等到长顺出来，她连忙上前，递上一个精心包裹的食盒，“这是王妃亲手做的点心，特意让奴婢给您送来尝尝鲜。”
长顺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一眼绿萼，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王妃有心了。不知绿萼姑娘深夜到此，可还有别的事？”
绿萼知道瞒不过他，便将心一横，低声道：“不瞒公公，奴婢有一事相求。王妃有一位从江南来的故人，是位雅士，听闻明日李学士在清风楼有文会，想去附庸风雅一番。只是……苦于没有门路递上帖子。奴婢想……想请公公帮着想想办法。”
她话说得极为小心，将柳惊鸿摘得干干净净。
长顺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闪了闪。王妃的“江南故人”？他跟在王爷身边，对王妃的底细多少知道一些，哪里来的什么江南故人。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慢悠悠地打开食盒，捏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王妃的手艺，越发好了。”长顺放下点心，擦了擦手，才道，“李学士为人方正，却也好客。若是真有名士携珍品拜会，想来不会拒之门外。只是这帖子要递得巧，不能唐突了贵人。这样吧，我有个远亲在李学士府上当差，明日一早，我让他顺路把帖子捎进去，只说是清风楼的伙计代为转交的。至于李学士见与不见，就看那位‘故人’的造化了。”
绿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福身道谢：“多谢公公！这份恩情，奴婢和王妃都记下了。”
“好说，都是伺候主子。”长顺摆摆手，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王妃近来清静，王爷瞧着也舒心。你们清心阁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绿萼听懂了这句敲打，心头一凛，再次道谢后才匆匆离去。
她连夜出了王府，在几家成衣铺之间辗转，最后选了一套天青色的儒衫。料子是上好的湖绸，裁剪合身，既不张扬，又不失风度。她还按照柳惊鸿的尺寸，仔细比量着，又买了一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璞头和一双皂靴。
等她带着东西悄悄潜回王府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几乎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她做到了，她竟然真的把这些事都办妥了。
清心阁里，柳惊鸿也已经起身。她没有看书，也没有抚琴，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似乎在等她。
“王妃，都办好了。”绿萼将衣物和剩下的银钱一一呈上，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帖子已托长顺公公想办法送去李府。衣裳……奴婢看着这套还算妥帖，您试试合不合身。”
柳惊鸿拿起那件天青色的儒衫，触手丝滑冰凉。她看了一眼绿萼通红的眼睛和略显苍白的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衣裳递还给她：“你先去歇着，一个时辰后再来伺候。”
“奴婢不累！”绿萼脱口而出。
柳惊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绿萼后面的话便堵在了喉咙里，只好乖乖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绿萼再进来时，精神好了许多。
柳惊鸿已经沐浴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素净清冷的脸，眉目如画，却因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而显得疏离。
绿萼上前，熟练地为她束发。平日里，她总是想方设法用精巧的发髻和华丽的珠钗来衬托王妃的美貌。今日，她却只是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做成男子发式。
没有了云鬓花颜，那张脸的轮廓反而更加清晰分明。鼻梁高挺，唇形优美，一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竟真的有几分雌雄莫辨的俊逸。
接着，是换上那套儒衫。
绿萼抖开衣衫，伺候柳惊鸿穿上。衣衫的尺寸稍大，但穿在柳惊鸿身上，反而显得她身形清瘦，有种文弱书生的味道。绿萼又为她束上腰带，将多余的衣料细细整理平整。
在为她穿上皂靴时，绿萼忽然道：“王妃，奴婢在靴子里垫了一层软垫，您要站一天，或许会舒服些。”
柳惊鸿低头，看见绿萼蹲在地上，正一丝不苟地为她整理着靴口。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柳惊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从收集情报，到分析局势，再到制定计划，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她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将身边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或工具。
可绿萼不一样。
这个小丫头，会因为柳如烟的挑衅而气得浑身发抖，会因为她的命令而彻夜奔走，会因为担心她站得累，而在靴子里悄悄垫上一层软垫。
她不是工具，也不是棋子。她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真诚地，守护着她。
柳惊鸿站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少年郎”，面容清俊，气质冷然。他拿起桌上的一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扇面上是几竿墨竹，疏影横斜。他学着记忆中文人雅士的模样，轻轻摇了摇扇子，动作还有些生涩，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锋芒，却已尽数收敛，化作一片深潭。
“绿萼。”
“奴婢在。”
柳惊鸿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忽然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你看，我像个男人吗？”
绿萼看着镜中那个风姿特秀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她下意识地点头：“像……太像了！”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低下头。
柳惊鸿却发出一声轻笑，她合上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
“那便好。”
她转过身，天光从窗外照进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清风楼的这场戏，该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