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街礼拜寺,地下最深处的密室。厚重的石壁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只有几盏油灯摇曳,将围坐几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仿佛跳动的思绪。
林冲、黑袍教主纳速鲁定、吕师囊、赵构、石秀,五人神色严峻。桌上,摆放着那支刚刚试射成功的、采用了撞针底火技术的全新火枪,以及几枚黄澄澄的整体子弹。这小小的金属造物,却让密室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军武技术的骤然升级,带来的不仅是喜悦,更有深沉的忧虑。一场关于力量本质的讨论,就此展开。
林冲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他目光扫过那支枪,仿佛在看一件熟悉的旧物:“此物确乃神兵,然……于我辈而言,或许并非翻天覆地之变。”他顿了顿,看向其他四人,“修炼至一定境界,取他人性命,并非难事,甚至可谓若探囊取物。正因如此,自身越厉害,反而越知敬畏,出手越加重慎。有无此枪,于我等并无太大不同,不过是多一种选择,或快一些、远一些罢了。”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然,对普通人就不一样了。一个从未习武的农夫,持此利器,训练数月,或可在百步之外,轻易击杀苦练数十年的武功高手。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他道出了最核心的变革——力量的门槛被极大地降低了,力量的分配规则正在被颠覆。
黑袍教主纳速鲁定缓缓摇头,他抚摸着身旁的《古兰经》,声音低沉而充满宗教的悲悯:“林将军所言,是力量之变。而我教之初衷,并非杀人,而是救人,是抚慰灵魂,导人向善。”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退一步讲,宗教即便堕落,甚至利用信仰进行精神奴役,也绝不会蓄意、系统性地去夺走普通人的生命。那是魔道,非神道。所以,问题之根源,与武器本身无关,在于持器者之心。利器在手,善者可护佑生灵,恶者则肆虐苍生。”
赵构眉头紧锁,显露出超越年龄的忧思,他更多地从统治者的角度考量:“教主所言虽善,然人性幽微,难以尽善。若此等利器不加限制,流散天下,则匹夫持械亦可怒而犯上。届时,非但江山难保,更恐天下大乱,纷争不休,人口会打光!秦止民间铸兵,汉迁豪强于关中,皆有此虑。强力器械,必须掌控于秩序之手!” 他看到了技术扩散可能带来的社会结构崩溃的风险。
吕师囊轻捋长须,眼中闪烁着理学家洞悉人性的光芒,他缓缓吟道:“‘因仍私利之便而与阴柔重浊之物欲相昵而安,是以随物意移,不能自强而施强于物,故虽躁动烦劳无须臾之静,而心之偷惰听役于小体以怀安者,弱莫甚焉。’”
他环视众人,解释道:“此乃谓人若沉溺私利物欲,心志便会为外物所奴役,看似强大躁动,实则内心偷惰软弱至极!嗜杀者莫不若此,无论他们手握多么厉害的武器,也改变不了其弱者的本性!其暴虐,正源于内心的恐惧与空虚!武器,本身无善无恶,关键在于持器者是否‘自强’而非‘施强于物’。”
最后,他总结道,声音铿锵:“武器,是用于保护人的,护持善道,抵御暴虐。而真正的强大,在于文化,在于精神!文化,才应该用于战斗!用于战胜愚昧,战胜贪婪,战胜内心的弱怯!唯有文化昌明,方能驾驭利器,而不为利器所反噬!”
密室之内,一片寂静。油灯噼啪作响。
林冲的武者之思,黑袍的宗教之辨,赵构的帝王之忧,吕师囊的哲人之见,在这幽暗的密室里碰撞交织。他们站在时代变革的悬崖边,试图看清脚下即将奔涌而来的,是文明的洪流,还是毁灭的烈焰。
那支静静躺在桌上的新式火枪,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它无言,却仿佛预示着一条既充满希望又遍布荆棘的未来之路。
正是:
器芒冷照人心惑,文火长明世路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