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阵的余辉尚未散尽,韩立将镇魂玉小心收进储物袋时,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令牌——那是灰袍老者临行前塞给他的,刻着“云舟令”三个字。“沿北境航线走,云舟会在卯时初刻停靠在落星渡。”老者当时拍着他的肩,眼底藏着期许,“那边的商道刚通,正缺懂阵法的修士镇场,你们去了,正好能用上天枢阵的底子。”
历飞羽背着逐月弓站在渡头的石阶上,晨雾漫过她的靴底,像踩着一层流动的纱。“北境……”她望着远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帆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弓身的纹路,“听说那边的风沙能磨掉剑鞘的漆,是不是真的?”
韩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云舟的轮廓在雾里渐渐清晰,乌木船身刻着繁复的云纹,桅杆顶端的风灯还亮着,像悬在半空的星子。“磨掉漆,就再上一遍。”他拎起脚边的行囊,里面装着两人整理好的阵盘与伤药,“反正你的弓,也该换层新桐油了。”
登船时,船夫接过他们的令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两位是去北境商栈?”老汉黝黑的脸上堆起笑,“这趟船除了你们,就只有几位跑货的商人,清净得很。”他引着两人往上层舱室走,木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顶层的观景台敞亮,夜里能看见北斗倒悬,比七玄门的星空热闹多了。”
舱室不大,却收拾得干净,窗台上摆着盆耐旱的仙人掌,绿得发亮。历飞羽推开窗,晨雾扑面而来,带着水汽的微凉。“你说,北境的魔气会不会比七玄门这边烈?”她转头时,发梢沾了点雾珠,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
韩立正将阵盘在桌上铺开,闻言抬头笑了笑:“烈才好。”他指尖点过盘上的“镇魔纹”,那纹路在灵力催动下泛起浅金色,“天枢阵的底子够硬,正好试试能不能在风沙里稳住阵脚。”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渐渐散开的雾,“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他低头继续调试阵盘,耳根却悄悄泛红——出发前灰袍老者塞给他一本札记,里面夹着张沈阁主的手绘图,画的是北境戈壁上的星轨,旁注写着“此处星象最合双玉共鸣,可试筑新阵”。这话他没说出口,怕她笑自己还惦记着阵法的事。
船行至午时,雾气彻底散去,阳光铺在甲板上,暖得让人发困。几个商人聚在下层舱门口打牌,吆喝声顺着风飘上来。历飞羽抱着逐月弓靠在栏杆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弓身的桐油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漫在空气里格外清透。
韩立坐在她身边翻那本札记,指尖忽然顿在一页——上面画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叶片边缘泛着银白,标注着“月华草,北境特有,可淬洗灵根,需以双玉灵力共同浇灌”。他抬眼看向历飞羽,她正好醒了,揉着眼睛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合上札记,起身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去看看船夫备了什么午饭,闻着像烤饼的香味。”
傍晚时分,云舟驶入一片狭长的水道,两侧的山壁渐渐染上赭红色,像被火烧过的痕迹。船夫站在船头吆喝:“过了这赤岩峡,就到北境地界了!”
历飞羽忽然指着山壁上的刻痕惊呼:“你看!”
那些刻痕歪歪扭扭,像是用剑凿出来的,仔细辨认能看出是些零散的星图,竟与天枢阵的残纹有几分相似。“是以前的修士刻的?”她伸手想去摸,却被山壁的气流弹了回来。
韩立指尖凝聚灵力,轻轻点向最近的一道刻痕。刻痕被灵力触碰的瞬间,竟亮起微弱的红光,随即又黯淡下去。“不是修士,”他凑近看了半晌,指尖拂过刻痕边缘的粗糙处,“是用农具凿的,你看这凿痕,带着铁锈味,应该是早年守边的农户留下的。”
“农户?”历飞羽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们也懂星图?”
“或许不懂。”韩立望着那些零散的刻痕,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修士的专利”。他笑了笑,从储物袋里摸出块碎玉,注入灵力后嵌进一道刻痕的凹陷处,“这样,风就吹不掉了。”
碎玉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像给古老的刻痕缀上了颗星子。历飞羽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解下腰间的玉佩,学着他的样子嵌进另一道刻痕。两抹微光在山壁上遥遥相对,随着云舟前行渐渐缩成小点,最终消失在暮色里。
夜里的观景台果然如船夫所说,能看见北斗星悬在低空,像伸手就能摘到。历飞羽将逐月弓横放在栏杆上,弓弦映着星光,泛着淡淡的银辉。“你说,北境的商栈会不会有很多奇怪的异兽?”她忽然问,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韩立从舱里端来两碗热汤,递了一碗给她:“说不定有会吐沙的蜥蜴,还有能在风里跑的兔子。”他看着她眼里的光,补充道,“不过别乱碰,上次你在迷雾林抓的那只‘噬魂蝶’,差点把药庐的仙草啃秃了。”
“那不是不知道它吃仙草嘛。”历飞羽嘟囔着喝了口汤,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夜的凉意,“这次我先问清楚再碰。”
风从戈壁方向吹来,带着干燥的沙粒,吹得船帆猎猎作响。韩立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灯火——那是落星渡的码头,在夜色里像串散落在地上的珍珠。他想起灰袍老者的话,北境的商道刚通,处处是待填的空白,就像张没画满的星图。
“快到了。”他轻声说。
历飞羽抬头看他,星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藏了片星空。“嗯。”她应着,忽然想起白日里嵌在山壁上的两块玉,“等站稳脚跟,我们回来把剩下的刻痕都补上好不好?”
韩立笑了,点头时,喉结轻轻滚动:“好。”
云舟渐渐靠岸,码头上的灯笼晃动着暖黄的光,隐约能听见卸货的号子声。两人拎着行囊走下船时,沙粒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与七玄门的青石板路截然不同。
“这里的风,果然带着沙子。”历飞羽抬手拢了拢头发,指尖沾了点细沙,在月光下看像撒了层金粉。
韩立帮她拍掉肩上的沙,指尖触到她的衣领,忽然想起札记里的那句话——“北境的风沙最是直白,像人心,藏不住虚的”。他低头笑了笑,抬头时,目光与她撞在一起,两人都没说话,却像听见了同一句话在风里散开。
新的路,在脚下铺展开来,带着沙粒的粗糙,也带着星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