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之巢……第一代妖皇……幽冥与吞噬……
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让我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初代妖皇的力量属性,与鸦瞳之前所说的“深渊”,与阿茸身上的“眷顾”,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所以呢?”我冷声打断他们的震惊,“即便知道指向那里,你们打算如何?那地方既然是禁地,难道还要带着他一起去送死吗?”我的目光扫过怀中依旧在哭泣发抖的阿茸。
棘首领和大长老顿时沉默了。探索沉眠之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无异于自杀。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随时会吸引影孽的“眷顾者”。
“当然不是现在去送死!”鸦瞳长老提高了声音,“但这是一个方向!一个追查根源的方向!而且——”
他的目光再次瞟向阿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这小家伙的能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用!他能直接‘听’到碎片能量深处的‘声音’和‘形态’,这或许能帮我们分辨哪些信息是真的,哪些是陷阱!甚至……找到安全接近‘沉眠之巢’外围的方法?”
“你想都别想!”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他承受不住!”
让阿茸去感知那种极端邪恶混乱的能量?这无异于在他的神魂上凌迟!
“呜……阿茸不要听……不要看……”阿茸即使哭得迷迷糊糊,也似乎听懂了我们话里的意思,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好可怕……脑袋像要炸开……尊上……阿茸害怕……”
他的哭诉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苍突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却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如果他一直能感知到碎片,而碎片又确实与影孽的袭击有关。那么,留在部落,是否意味着我们永远无法摆脱袭击的风险?下一次,我们还能守住吗?”
这个问题无比的残酷,却直指核心。
鸦瞳长老封印了阿茸外溢的气息,暂时屏蔽了影孽。
但这只是治标。如果碎片的根源不除,如果阿茸与碎片之间的深层联系无法切断,那么危险永远如影随形。部落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血战。
大长老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深刻的皱纹仿佛又加深了许多。良久,她睁开眼,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阿茸的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沉重的抉择。
“苍的话,不无道理。”她的声音干涩,“我们不能永远被动防御。‘沉眠之巢’是禁忌之地,但或许……在其外围,存在某些被遗忘的遗迹或线索,能帮助我们理解这一切,找到保护这孩子、乃至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看向我,眼神复杂:“强大的守护者啊,老身知道你的顾虑。但这孩子的命运,或许早已与这古老的秘密捆绑。一味的躲避,可能并非良策。我们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我们的敌人,更需要找到能让他真正活下去的方法,而不是依靠随时可能被冲破的封印。”
她的话像重锤,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坚持。
我看着怀里哭到几乎脱力、时不时抽噎一下的阿茸。他那么小,那么脆弱,本该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玩耍,而不是背负着如此可怕的命运,被卷入这些古老而危险的纷争。
但大长老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冥痕、眷顾、碎片、影孽……这些东西不会因为我们的躲避而消失。只有直面它们,找到根源,才有可能为阿茸搏得一线生机。
可是……
“即便要去,也不是现在。”我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他的身体和神魂都承受不住任何刺激。必须等他恢复,并且……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是我的底线。
“这是自然。”大长老微微颔首,“当务之急,是让他尽快好起来。我们会动用部落最好的资源为他调养。同时,鸦瞳,你继续研究碎片,尝试从中剥离出更多关于路径和危险的信息,而不是那些只会吓哭孩子的‘哀嚎’!”
最后一句,她带上了严厉的警告。
鸦瞳长老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嘀咕着答应了:“知道了知道了……老夫尽量过滤掉那些‘杂音’……”
接下来的日子,洞窟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阿茸被正式纳入了部落最核心的保护圈,享受着最好的食物和最细致的照顾。妖族战士们看他的眼神依旧复杂,但少了之前的排斥和恐惧,多了几分沉重的责任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毕竟,他既是灾难的诱因,本身也是一个无比悲惨的受害者。
阿茸的身体在我的灵力和妖族草药的滋养下,慢慢恢复着。但他心灵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和胆怯,常常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大眼睛失神地望着地面,一待就是好久。
他不再去看石壁上的苔藓,似乎害怕再次看到那些“跳舞的光点”和其后可能隐藏的可怕事物。偶尔鸦瞳长老从附近经过,即使隔着很远,他也会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飞快地躲到我身后,小脸煞白,全身紧绷。
那次的感知,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但他依旧记得要“变强壮”。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吃饭,即使有时候会恶心反胃,也会逼着自己咽下去。他甚至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继续偷偷地、笨拙地模仿战士们的动作,摔倒了就爬起来,累得喘不过气就休息一下再继续,那固执又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头发酸。
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只会哭和害怕的累赘。
这天,我端着一碗新熬好的安神汤药走进石室,却看到阿茸没有像往常一样缩在角落,而是站在石室中央,背对着我,小身子站得笔直,正对着空气小声地、一遍遍地练习着打招呼。
“……你、你好……我叫阿茸……” “……不对不对……声音要大一点点……” “……你好!我、我叫阿茸!请多指教!” “……呜……还是好奇怪……”
他似乎想练习如何与人正常地交流,不再一见面就吓得躲起来。但那努力鼓起勇气又不断自我否定的样子,显得格外笨拙又无比认真。
我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只是一个渴望被接纳、渴望能正常生活的小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