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医疗室特制的防弹玻璃,温柔地洒了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生产的疲惫与虚脱感,如同退潮般从苏白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充盈的生命力包裹的慵懒与安宁。
她动了动手指,身边的男人立刻就有了反应。
陆枭几乎一夜未眠。
他就坐在床边的一张小椅子上,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着,一手还保持着虚虚笼罩在婴儿摇篮上方的姿势,另一只手则轻轻握着苏白的手。
听到动静,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红血丝的鹰眸里,瞬间迸射出警惕的光,但在看清苏白已经醒来后,那份凌厉又迅速消融,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熬了一夜的疲惫。
苏白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身旁的那个小小的摇篮上。
小小的陆朝汐睡得正香,小脸红润,呼吸均匀,哪怕在睡梦中,小嘴也满足地咂吧了两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瞬间填满了苏白的心房。
“我没事。”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虚弱,“就是……有点渴。”
陆枭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温水,又拿起一根消过毒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蘸了水,轻轻润湿她有些干裂的嘴唇。
“韩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大量饮水。”他低声解释着,视线一瞬不瞬地锁在她的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苏白顺从地享受着他的照顾,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满眼的血丝,心里一软。
“你也去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陆枭想也不想地回答,将湿润的棉签放下,又拿起温热的毛巾,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拭着脸颊和额头,“看着你们,比睡觉管用。”
他话语里的直白和滚烫,让苏白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泛起一丝红晕。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闺女!你可醒了!”
李凤霞端着一个巨大的搪瓷盆,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脸紧张的许婧和苏城。
“妈,小声点,朝汐还睡着呢。”苏白无奈地提醒道。
李凤霞的脚步立刻顿住,踮起脚尖,动作瞬间变得和她粗大的嗓门截然相反的轻手轻脚。
她凑到摇篮边,看着里面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外孙女,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哎哟,我的乖孙,长得可真俊!”
欣赏完毕,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将那个大搪瓷盆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和混杂着红糖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快!闺女,趁热喝!妈给你炖了一晚上的老母鸡汤,还卧了十个鸡蛋!这最是下奶,最是补身子!”李凤霞说着,就舀起一勺油汪汪的鸡汤,递到苏白嘴边。
苏白看着那勺油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拒绝,医疗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韩清领着一名戴着白帽,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十分专业的女营养师走了进来。
营养师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几样小菜,一小碗看起来清淡却营养丰富的鱼肉粥,还有一杯淡黄色的液体。
当营养师看到李凤霞递到苏白嘴边的那勺鸡汤时,专业的本能让她立刻开口了。
“李阿姨,请等一下。”
李凤霞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不满地回头:“干啥?我给我闺女喝点汤,补补身子,有啥问题?”
营养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到床边,将托盘放下,语气客气却不容置疑。
“阿姨,我们理解您爱护女儿的心情。但是,根据苏白同志产后第一天的身体数据分析,她目前最需要的是易于吸收的优质蛋白、足量的维生素和必要的微量元素,来帮助身体机能恢复和促进初乳分泌。”
她指了指那碗油汪汪的鸡汤。
“这种过于油腻的汤品,不仅会增加产妇的肠胃负担,还可能导致乳腺管堵塞。我们为苏白同志准备了科学的产后第一餐。”
李凤霞一听就不乐意了,嗓门又提了上来,“我生了四个,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那么多讲究?不喝鸡汤哪来的奶水?不吃红糖哪来的力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书读多了,把人当机器!”
“妈!”苏白头疼地喊了一声。
一场关于“传统月子餐”和“科学营养餐”的战争,在产后第一天的清晨,猝不及防地打响了。
整个“龙巢”最顶尖的医疗保障团队,对上了战斗力爆表的护女狂魔李凤霞。
陆枭站在一旁,看看丈母娘那不容置喙的强势,又看看营养师那引经据典的专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苏白自己做了决定。
她对着李凤霞,软软地撒了个娇:“妈,我都听你的。不过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喝不下这么油的。要不……你先让我喝点粥垫垫肚子,你的鸡汤我下午再喝,好不好?”
又转头对营养师说:“谢谢你,麻烦你了。我妈也是心疼我,你们别介意。”
三言两语,就将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化解于无形。
韩清在一旁看着,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后,月子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实——这个伴随着天地异象而生的小家伙,实在是太好带了。
陆朝汐,几乎从不哭闹。
李凤霞准备了一肚子的育儿经,许婧翻烂了从各个军嫂那里借来的小册子,就连医疗团队都准备了应对新生儿各种突发状况的预案。
结果,全都毫无用武之地。
她饿了,不会用震耳欲聋的哭声来抗议,只是躺在自己的小摇篮里,睁着那双深邃如海的蓝色眼睛,安静地看着苏白的方向,小嘴轻轻地嘬几下。
她要换尿布了,也只是不安分地扭扭小屁股,哼唧两声。
不哭,不闹,安静得像个漂亮的小瓷娃娃,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就自己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孩子……也太省心了吧?”许婧抱着陆朝汐,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儿又软又乖,心都要化了,“我听说刚出生的孩子都可闹腾了,一天要哭个十几次呢。”
李凤霞也是啧啧称奇,她摸着下巴,一脸深思:“邪门了。我生你们兄妹几个,就没一个这么安生的。尤其是老三,刚生下来那会儿,哭起来房顶都要掀了。”
旁边的苏城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
只有苏白,每当她抱着女儿,感受到那股从女儿小小的身体里传来的,与自己血脉同源的,亲近而磅礴的海洋能量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女儿,龙裔,天生便能与她进行最深层次的精神链接。
她的需求,她的情绪,苏白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又怎么会让她哭闹呢?
这天下午,苏白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发现陆枭不在。
房间里只有许婧在摇篮边,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小声地哼着歌。
“大嫂,陆枭呢?”
许婧抬起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他去隔壁了,说是……有点事要练习一下。”
苏白有些疑惑。
她披上衣服,好奇地推开隔壁临时改造成的育儿准备间的门。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哭笑不得的一幕。
身高一米九,体魄强健如山的陆团长,正一脸严肃地蹲在一个枕头前。
他宽厚的大手里,捏着一块崭新的尿布,眉头紧锁。
“这个边,应该先撕开……然后,垫在下面……”他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笨拙地将尿布往枕头下面塞。
他那双布满薄茧手,平时拿枪、握刀,稳如磐石,可此刻对付这一小片柔软的棉布,却显得无所适从。
苏白靠在门框上,看着此刻被一块小小的尿布彻底难住的陆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惊动了专注的男人。
陆枭猛地回头,看到是她,那张被憋得微微发红的俊脸,瞬间染上了一层可疑的赫色。
“你怎么起来了?”他有些狼狈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尿布藏到身后。
“陆团长,”苏白走过去,眼中满是笑意,她踮起脚尖,轻轻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我看你拆炸弹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那个不一样。”陆枭的耳根更红了,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白拿起他手里的尿布,又从旁边拿过那个倒霉的枕头,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演示了一遍,“你看,很简单。”
陆枭看着她灵巧的双手,再看看自己的,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苏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软又甜。
就在这时,婴儿房里传来许婧一声压抑的惊呼。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许婧正捂着嘴,一脸震惊地指着窗户的方向。
今天天气好,为了通风,窗户开了一道缝。
一只通体雪白,尾羽修长的海燕,不知何时飞了进来。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惊慌失措地乱飞,只是安静地落在了陆朝汐的摇篮边上。
摇篮里,原本睡着的小朝汐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那双湛蓝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小手还挥舞了一下。
那只海燕仿佛看懂了她的欢迎,歪了歪头。
然后,在众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它从自己的尾羽上,啄下了一根最漂亮的羽毛,轻轻地放在了陆朝汐的襁褓边。
做完这一切,它又看了小朝汐一眼,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随即振翅,从窗户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许婧呆呆地转过头,看着苏白和陆枭。
“……我没眼花吧?刚才那只鸟……是来,送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