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那句硬挤出来的“谢……谢……”，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铁锈，最后一个尾音卡在喉咙里，消散在荒漠死寂的风中。
整个洼地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以及血肉在高温沙地上发出的微弱“滋滋”声。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噬极兽体液的刺鼻腥臊，沉甸甸地淤积在洼地里，几乎凝成实质。
埃隆半跪在沙地上，后腰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如纸，额角的汗水混着血污滚落。
他愣愣地看着那滩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兽尸，又猛地抬头，望向高坡上那尊月光下沉默的钢铁巨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子。
他方才扯开夹克准备同归于尽的动作还僵在那里，绑在胸前的集束爆破雷冰冷地贴着皮肤，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维克多眼中最后一点凶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震颤。他垂下持刀的手臂，任凭那些吸附在他臂甲和小腿上的脊蛊残躯无力地滑落，粘稠的紫色体液滴在沙地上，腐蚀出小小的浅坑。
他魁梧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那不是因为伤痛，而是灵魂深处遭遇的冲击过于猛烈。他张了张嘴，却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是……谁？”
那些被猩红素短暂控制的猎荒者陆续从迷幻中挣脱，眼神中的茫然迅速被目睹巨兽被碾碎后的极致恐惧所取代。
有人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有人瘫软在地，裤裆迅速洇湿一片。幸存者们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挤作一团，看向临渊者的目光如同看着天罚的具象。
摩根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气血，胸腔里那颗因过度紧绷而狂跳的心脏，砸得肋骨生疼。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死亡气息的空气，试图找回声音里的力量，但开口时，喉结艰难地滚动，沙哑得厉害：“……你们…是什么人？” 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住高坡上那个刚刚轻巧落地的“罗辑”，又扫过临渊者面罩上白月魁冰冷如霜的投影。他握着合金短匕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这把曾陪伴他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利刃，此刻在掌心冰冷如铁，显得如此可笑而多余。
“罗辑”逍遥认出了面前的人，随意地拍打着风衣下摆沾染的几粒沙尘，动作漫不经心，仿佛刚看完一场不甚精彩的街头斗殴。
他抬起头，那张经过易容术调整后平凡无奇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却像寒潭深涧，映着双月的清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近乎慵懒的弧度。
“说了，路过的。”逍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长途跋涉后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洼地里的死寂，“看几只蚂蚁打架，顺手碾了只挡道的虫子。”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摩根紧握匕首的手，又掠过埃隆胸前那几枚狰狞的爆破雷，最后落在维克多遍体鳞伤、筋肉虬结的身躯上，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漠然。
空气仿佛凝固了。
摩根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碾了只挡道的虫子？那头让整个猎荒者小队濒临覆灭的蜕变型噬极兽，在他口中轻描淡写得如同拂去一粒灰。
这绝非无知者的狂妄，而是真正站在云端的俯视。他背后的汗毛瞬间倒竖，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直觉疯狂报警：极致的危险。
这个人，和他背后那尊钢铁神魔，远比地上的噬极兽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临渊者庞大的钢铁之躯动了。它并未理会下方渺小人类的惊骇，覆盖着沙尘的机械头颅缓缓转动，那双层结构的面罩上，代表白月魁意识的投影依旧冰冷，但右眼那纯粹液态银的竖瞳却微微转动了一下，扫过洼地中血肉狼藉的战场。
“检测到高浓度猩红素及生命源质残留…”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逍遥意识中同步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求，“…执行净化程序…回收可用能源…”
只见临渊者胸口那道狰狞疤痕边缘流淌的银白纹路骤然明亮了几分，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脉络。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洼地中，所有被击杀的噬极兽残骸，无论大小，无论等级，那些流淌在地面、浸染着砂砾的紫黑色粘稠血液，那些破碎的骨甲、内脏碎片，甚至弥漫在空气中的丝丝缕缕猩红雾气，都如同受到了无形巨手的牵引，迅速脱离地心引力，化作一股股浓稠的紫黑色流体，如同百川归海，汇聚成数道污浊的溪流，朝着临渊者胸口那道裂痕疯狂涌去。
那些被吸附的猩红物质一接触到裂痕边缘活跃的银白符文，就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被投入熔炉的杂质，迅速被分解、提纯。紫黑色的污浊色泽快速褪去，化为精纯的、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生命源质能量流，缓缓渗入机甲深处那道被点亮的蔚蓝星球烙印核心。烙印的光芒似乎随之稳定、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而那些被提炼后残留的、更加污秽深沉的猩红素残渣，则被一股排斥力挤出，如同黑色的淤泥，无力地滴落在临渊者脚下的沙地上，迅速被滚烫的沙粒吸收、中和，不再散发出令人不安的侵蚀气息。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洼地中令人作呕的污秽战场，在短短十几秒内被清理了大半，只剩下干涸发黑的人血印记、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和一些无法被彻底分解的坚硬骨刺。
摩根和猎荒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净化猩红素？直接吞噬、转化噬极兽的生命源质？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科技”或“生态”的理解范畴。这尊机甲，它到底是救世的神器，还是另一种更加可怕的噬极兽？
维克多看着自己臂甲上残留的一点紫色粘液迅速干涸、脱落，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独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埃隆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的爆破雷，仿佛这唯一能掌握的自毁手段也变得毫无意义。
“能源核心补充…0.001%…效率低下…”冰冷的机械音在逍遥意识中反馈着结果。
逍遥微微挑眉，对此结果似乎并不意外。这点战场上残留的“残羹冷炙”，对这头远古凶兽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