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沉只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林薇是被窗台薄荷盆栽的枯叶戳醒的——她趴在桌上睡了半宿，脸颊还沾着速写本的铅笔灰，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像顶了个鸡窝。桌上的成本核算单被夜风卷到地上，边缘沾了点咖啡渍，昨晚没喝完的速溶咖啡凉透了，杯底的残渣结成了块，用勺子戳都戳不动。
“不能就这么认怂！”她猛地坐直身体，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吱呀”一声，惊飞了窗外停在凤凰木上的麻雀。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山寨店“小微文创”的商品图还在刺眼地亮着，评论区里“便宜好用”的夸赞像小针扎在她心上。可再往下翻，看到自己店铺里老客户留的“等你上新”的留言，她突然攥紧了拳头——抄得走图案，抄不走老巷的故事；压得低价格，压不住她想守住的初心。
顾妍叼着根紫薯味油条，晃悠悠走进来时，就看见林薇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笔尖在纸上戳得“咚咚”响，草稿纸上“宣传计划”四个字写得力透纸背，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拳头。
“哟，林总这是满血复活了？”顾妍把油条袋往桌上一放，油星子溅到草稿纸上，林薇赶紧用纸巾擦，她却毫不在意，“我还以为你得emo三天呢，昨晚给你发消息都没回，我还差点去你出租屋撬门。”
“撬门？你可别犯法！”林薇白了她一眼，把写满计划的草稿纸推过去，“你看，我想好了，不跟他们拼价格，咱拼‘真实’——他们抄得了画，抄不走老街坊的故事，抄不走我熬的夜，更抄不走大家对原创的心意！”
草稿纸上的计划写得密密麻麻：“1. 剪老巷故事视频，用真实素材；2. 做原创vs山寨对比图，标细节差异；3. 去学校、文创园发传单，附视频二维码；4. 给老街坊送签名明信片，让他们帮忙宣传。”旁边还画了个迷你的摄像机，镜头对着糖水铺，活像个儿童简笔画。
顾妍嚼着油条，眯眼瞅了半天：“想法是好，可你会剪视频吗？上次让你给我剪个生日vlog，你把我脸剪得只剩半张。”
“不会就学！”林薇拍了拍胸脯，点开电脑上的剪辑软件，界面全是英文，她看得头大，却硬着头皮说，“我昨晚看了三个教程，虽然只看懂了怎么加字幕，但慢慢来总能学会！”
接下来的一天，工作室彻底变成了“战场”。林薇把之前存的素材全导进电脑——有陈伯煮姜撞奶时“咕嘟”冒泡的特写，蒸汽模糊了镜头；有张姨整理五金件时，手指在玻璃罐上敲出的“叮叮”声；有王爷爷梳发髻时，银簪子划过头发的细节；还有她自己熬到凌晨改画的样子，镜头晃得厉害，能看到她打哈欠时眼角的泪。
顾妍负责帮她筛选素材，却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刚挑好一段王爷爷讲老故事的片段，手一抖按了删除，林薇气得追着她绕着工作台跑，两人撞翻了半盒马克笔，彩色笔帽滚得满地板都是；好不容易剪到一半，电脑突然卡住，林薇对着屏幕急得直跺脚，顾妍却掏出手机拍她炸毛的样子，还发朋友圈配文“林总在线暴躁”。
最搞笑的是配音环节。林薇坐在麦克风前（其实就是耳机自带的麦），酝酿了半天情绪，刚开口说“大家好，我是林薇”，就被顾妍突然打出来的喷嚏吓破了音，“我是林——阿嚏！”的奇怪声音录进了音频，两人笑作一团，眼泪都快出来了。
折腾到晚上十点，视频终于剪好了。没有华丽的转场，只有简单的“淡入淡出”；没有专业的配音，只有林薇带着点沙哑、偶尔卡壳的声音；甚至字幕都有错别字，“守护”写成了“守户”，顾妍说“别改了，土味才真实”。
视频开头是老巷的清晨，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青石板上，陈伯掀开糖水铺的门帘，“吱呀”一声响；接着是林薇趴在桌上改画的样子，台灯下的影子歪歪扭扭；然后是山寨款和原创款的对比——原创钥匙扣的边缘光滑，山寨款的毛边能拉手；原创阿婆的眼神带笑，山寨款的眼神僵得像块木头。
最后，林薇对着镜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有点发颤却很坚定：“我知道我们的东西不便宜，因为我不想用劣质材料，不想辜负老街坊的故事，更不想对不起喜欢原创的人。如果你们愿意为这份真实和心意买单，‘小薇文创’会一直在这里，把老巷的故事画下去。”
“完了？”顾妍凑过来看，嘴里还叼着块饼干，“就这？也太朴素了吧，别人的宣传视频都有背景音乐，你这只有‘咕嘟’的煮奶声。”
“朴素才好！”林薇点击“发布”，把视频发到了抖音、小红书、微信视频号，甚至还转发到了江城大学的校友群，“咱走的就是‘反套路’，越真实越打动人！”
发完视频，两人瘫在椅子上，顾妍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林薇嘴里，甜得她眯起眼睛：“不管怎么样，咱努力过了，就算没效果，也不后悔。”
可效果，比她们想象的来得更慢，也更“扎心”。
第二天早上，林薇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抖音视频播放量只有127，评论区两条留言，一条是“这画质像十年前的”，另一条是“卖惨博同情罢了”；小红书更惨，点赞只有3个，全是顾妍用小号点的。
“要不……咱还是降价吧？”顾妍看着数据，语气有点蔫，手里的传单印了五十张，堆在桌上像座小山，“再这样下去，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不降！”林薇咬着牙，抓起一叠传单塞进帆布包，“线上不行就线下！咱去学校、去文创园、去老巷，一张一张发，总会有人看的！”
她彻底豁出去了，社牛属性全开。在江城大学门口，她拦住路过的学生，手里举着传单，笑得见牙不见眼：“同学，看看呗！原创文创，画的都是江城老巷的故事，扫码能看视频，支持一下呗！”有个穿卫衣的男生调侃她“这传单设计得像小广告”，她也不生气，还掏出张手绘的小卡片：“你要是扫码关注，这张‘江滩灯塔’小卡片送你，我亲手画的！”
在文创园发传单时，她遇到了之前在奶茶店议论她的两个女生，对方看到她就想躲，她却主动走过去，递上传单：“姐，看看我们的原创文创，最近被山寨了，没办法才来发传单，支持一下呗！”女生们愣了愣，接过传单，没再说什么，反而扫码关注了她的店铺。
最搞笑的是在老巷发传单，风太大，传单被吹得满天飞，林薇和顾妍追着传单跑，顾妍的卫衣帽子被风吹掉，头发乱得像疯婆子，还差点撞进修鞋摊王爷爷的藤椅里。王爷爷笑得胡子都翘起来，接过传单看了看，直接把传单贴在修鞋摊的木板上：“丫头，爷爷帮你贴这儿，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
陈伯更实在，把林薇的传单夹在糖水铺的菜单里，有人来买姜撞奶，他就递一张：“尝尝丫头的文创，画的都是咱老巷的事儿，好得很！”张姨还把传单剪成小条，贴在五金店的玻璃罐上，每个罐子里的螺丝旁边，都多了张印着二维码的小纸条。
转机，就在第三天下午。
林薇正蹲在老巷口发传单，手机突然“叮咚”响个不停。她掏出来一看，抖音视频的播放量突然涨到了五万，评论区里全是鼓励的话：“看哭了，这才是真正的文创，不是流水线的垃圾！”“已下单钟楼钥匙扣，支持原创！”“我外婆家就在老巷，看到陈伯的糖水铺好亲切！”
小红书也爆了，有个本地博主转发了她的视频，配文“守护江城老巷的记忆，支持认真做原创的姑娘”，点赞很快破了万。店铺后台的订单“叮叮”响个不停，之前冷清的评论区，全是“等发货”“期待老巷故事”的留言。
林薇看着手机，手指都在抖，眼泪差点掉下来。顾妍跑过来，手里举着刚收到的快递，是客户订的“糖水铺阿婆”手机壳，她激动得声音都颤了：“薇薇！订单！好多订单！我们……我们成了！”
夕阳落在老巷的青石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薇手里还攥着张没发完的传单，风一吹，传单飘了起来，正好落在路过的江屿脚边。他弯腰捡起，看到传单上印着老巷的照片，还有那个熟悉的二维码——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薇，她正对着手机笑，眼睛亮得像星星，鹅黄色的短袖在夕阳里，像朵盛开的小太阳。
江屿捏着传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照片，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没走过去，只是默默掏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有点粗糙却格外真实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