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捏着那朵钢花,指腹摩挲着花瓣上的纹路。钢料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来,混着花心艾草饼的淡香,奇异地压下了后腰旧伤的隐痛。
“这手艺倒是别致。”她把钢花放在餐桌中央,琉璃灯下,KS-07碎片泛着冷冽的光,像块凝固的星子,“就是太沉了,戴在身上怕硌得慌。”
林默正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闻言抬头笑了笑。他今天换了件干净的蓝布工装,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那道打铁时烫出的疤痕在灯光下像条暗红色的蚯蚓。“红源厂的规矩,送礼得送经用的。”他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钢花比鲜花长久,磕不坏,摔不烂。”
“合着你是把我当铁打的?”陈队挑眉,却还是把排骨咬进嘴里,炖得酥烂的肉香混着艾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说真的,你这铁匠铺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又是飞针又是铁壳虫的,下次是不是该掏出来个机器人了?”
林默的动作顿了顿,筷子上的面条滑回碗里。“红源厂以前有个老规矩。”他低头搅着碗里的汤,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锻工聊天不能说透,得留三分余地。就像淬火,火候到了自然成,急不得。”
“我看你是故意吊人胃口。”陈队放下筷子,指尖敲了敲桌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铁壳虫追踪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仓库里那些虫子直往闻远身上扑,肯定是他身上有KS-07的辐射,对不对?”
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林默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他沉默了片刻,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放在桌上——是枚指甲盖大小的钢片,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在灯光下像张缩小的地图。
“这是辐射感应片。”他用指尖点了点钢片中央的黑点,“红源厂老锻工做的,KS-07的辐射越强,黑点就越亮。你看这个。”他把钢片往陈队面前推了推,中央的黑点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刚才闻远站过的地方,辐射值比仓库里的钢料还高。”
陈队的呼吸骤然变沉。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KS-07会渗进骨头里,就像附骨之疽,走到哪带到哪。”当时只当是夸张,现在才明白那字里行间的寒意。
“所以你早就知道闻远有问题。”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从一开始就让铁壳虫盯着他?”
林默没直接回答,只是把钢片收起来,重新拿起筷子。“我爸妈当年就是因为举报钢料有问题,被人在淬火炉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尾音被汤面的热气吞没,“红源厂的钢料都是带编号的,每块料上都有锻工的印记,就像人的指纹。闻远销毁的那些钢料,编号刚好和我家的锻工印记对上。”
陈队突然想起仓库里那块带弹孔的钢料,边缘的梅花印确实和林默钢花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张队?有证据在手……”
“证据会被销毁。”林默打断她,夹起的面条在筷子上晃了晃,“闻远在省厅待了十年,手眼通天。上次炼钢厂的监控,不就平白无故坏了吗?”
邻桌的客人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陈队转头看去,那人穿着件黑色夹克,正用眼角的余光往这边瞟,领口露出半截银色的链子,和闻远秘书脖子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往林默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我们被人盯上了。”
林默像是没听见,依旧慢悠悠地喝着汤,脚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鞋。陈队感觉到他鞋底有个硬物,像是块小钢片,正顺着她的裤腿往上滑,最后停在她的膝盖内侧。
“别回头。”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是在说什么家常,“门口第三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后三位是730,红源厂当年的事故编号。”
陈队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桌布。730这个数字,她在父亲的死亡证明上见过,当时上面写着“工伤事故”,现在想来,那四个字背后藏着多少猫腻。
“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林默突然提高了声音,夹起块排骨往她碗里送,“那天在仓库,你怎么知道暗门后面有骸骨?难道你也会什么透视眼?”
陈队配合地笑起来,伸手去接排骨,指尖却趁机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准备行动”。“我猜的。”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角的余光瞥见黑衣人的手往怀里摸去,“毕竟你这神神叨叨的本事,总得有人配合不是?”
林默突然笑出声,手往桌上一放,一枚钢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指间,针尾的铁壳虫花纹在灯光下闪了闪。“看来陈队是不信我啊。”他手腕轻抖,钢针“嗖”地射出去,精准地钉在邻桌的桌腿上,“那我再露一手?红源厂的飞针不光能制敌,还能……”
话音未落,黑衣人的手刚从怀里掏出来,就被突然掉下来的吊灯罩砸中了手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他怀里的东西滚出来,是个微型录音器,还在滋滋地响着。
“还真是敬业。”林默站起身,踢开椅子往门口走,“吃饭都不忘干活。”
陈队立刻跟上,后腰的枪套硌得她有点疼,却让她莫名安心。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餐桌中央的钢花,KS-07碎片在霓虹下泛着冷光,像只眼睛在盯着什么。
黑色轿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下来两个穿夹克的男人,手里都握着短棍。林默却像是没看见,径直往他们面前走,指尖转着根钢针,针尾的梅花印在路灯下格外显眼。
“闻厅派你们来的?”他停下脚步,距离那两人不过三米远,“还是说,是李总那边的余孽?”
左边的男人突然挥棍打来,风声带着狠劲。陈队正要拔枪,却见林默侧身避开,同时抬手一甩,钢针精准地扎在男人的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短棍“哐当”落地,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跟仓库里的寸头如出一辙。
另一个男人见状转身就想跑,却被陈队一记扫堂腿绊倒,手铐“咔嗒”一声锁在他手腕上时,她才发现这人后颈有个刺青——是朵钢花,和林默送她的那朵一模一样。
“红源厂的标记。”林默蹲下身,用钢针挑开男人的衣领,刺青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色,“KS-07中毒的迹象,看来你们跟闻远混得也不怎么样。”
男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含糊地喊着什么,仔细听才辨出是“钢料……在矿洞……”
林默的眼神骤然变沉。他拽着男人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钢针抵住他的喉咙:“卡桑矿场的矿洞?里面还有多少KS-07?”
男人的瞳孔涣散,嘴角溢出黑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脑袋一歪没了动静。陈队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脸色瞬间白了:“没气了,是剧毒。”
黑色轿车突然发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林默想追,却被陈队拉住。“别追了。”她指着男人后颈的刺青,“这是自杀式的,闻远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回去。”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陈队刚才悄悄按下的紧急呼叫。林默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块辐射感应片,中央的黑点亮得刺眼。
“卡桑矿场的方向。”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妈的尸骨,可能就在那里。”
陈队握紧感应片,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她看着林默的侧脸,路灯在他眉骨的疤痕上投下长长的阴影,突然想起他送的钢花,坚硬的外壳下藏着的,原来是这样滚烫的执念。
警灯的红蓝光芒越来越近,映得两人身上忽明忽暗。林默突然笑了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带着铁壳虫爬过的凉意。
“看来这饭是吃不安稳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抓起靠在墙角的铁锤扛在肩上,“去矿场看看?”
陈队点头,摸了摸腰间的枪套。后腰的艾草包不知何时被体温焐热了,暖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驱散了深夜的寒气。她看着林默走向警车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神神叨叨的秘密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此刻,他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餐桌中央的钢花还在霓虹下泛着光,花心的艾草饼在夜风里散发出淡淡的味道,像个沉默的约定,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