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把车停在江边停车场时，夕阳正把江面染成一片熔金。她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林默，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你刚才说‘老司机’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什么歪心思？”
林默正揉着被方向盘硌到的胳膊——刚才换座位时她没站稳，胸口结结实实撞在方向盘上，疼得他差点龇牙咧嘴，这会儿被她问得一愣：“什么歪心思？我是说你开车稳，跟驾校教练似的。”
“是吗？”苏雅挑眉，推开车门的动作带着点刻意的潇洒，“那我可得好好露一手，让你见识下什么叫‘老司机’的技术。”
晚风卷着江腥气扑面而来，吹得她裙摆猎猎作响。林默看着她走向“望江楼”酒楼的背影，米白色连衣裙在暮色里像朵浮动的云，忍不住加快脚步跟上去：“等等我，四十米长刀可别先斩了我。”
“斩你干嘛？”苏雅回头笑，路灯的光落在她眼尾，晕出圈柔和的金边，“留着你当免费搬运工，搬盆景可比斩你划算多了。”
酒楼临窗的位置视野极好，江面上的游船亮着彩灯缓缓驶过，像一串流动的宝石。林默一口气点了六菜一汤，苏雅看着菜单直咋舌：“点这么多，是打算把明天的早饭也包了？”
“庆祝咱们‘雅默盆景坊’正式启动，必须丰盛点。”林默给她倒上果汁，“再说，我这两天跑业务耗体力，得多补补。”
苏雅抿了口果汁，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划着圈：“说真的，你确定要辞职专门做这个？你现在的酒水生意不是做得挺好吗？”
“酒水是副业，盆景才是正经事。”林默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再说，跟你合伙做事，比跟那些老板喝酒有意思多了。”
这话让苏雅的耳尖微微发烫，她低头扒着饭，声音含糊：“谁跟你合伙了？我就是……闲着没事搭把手。”
“那也是合伙人。”林默笑得狡黠，“网店名字都带你的‘雅’字了，想赖都赖不掉。”
江风从窗缝钻进来，吹起苏雅散落的一缕头发，她抬手别到耳后时，林默突然说：“其实上学那会儿，你就是我们班的女神。”
苏雅的动作顿住了，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真的。”林默的眼神很认真，映着窗外的灯火，“你那会儿总穿白色连衣裙，扎高马尾，给班级出黑板报的时候，阳光照在你身上，我们后排男生都看呆了。”
苏雅的脸颊泛起红晕，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净瞎说，我记得你那时候总睡觉，哪会注意这些。”
“睡觉是装的。”林默笑得坦荡，“其实一直在偷偷看你画粉笔字，觉得你写的‘学习园地’四个字，比老师写的还好看。”
这话逗得苏雅笑出声，肩膀微微颤抖：“你这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是不是跑业务练出来的？”
“跟你才不用练。”林默的目光落在她笑弯的眼睛上，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看到你笑，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雅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人对视着，空气里仿佛有细碎的火花在噼啪作响。江面上的游船鸣了声笛，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苏雅慌忙移开目光，端起果汁猛喝了一大口。
“对了，”她放下杯子，努力让语气恢复自然，“包装厂那边说最快下周就能出货，泡沫箱的凹槽尺寸我按陈坤给的规格报了，应该没问题。”
“物流也联系好了，”林默接过话头，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顺丰那边说可以走绿植专线，保价还能打八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网店的细节，从客服回复模板聊到售后处理方案，偶尔碰到目光交汇，又会像触电似的移开，脸颊却都带着藏不住的热意。
吃到一半，林默突然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苏雅的指尖一颤，刚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点薄茧，力道却很轻柔，像是怕弄疼她。
“苏雅，”林默的声音低沉，带着点酒后的微醺，“开这个店，别担心亏。”
“我没担心……”苏雅的声音有点发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林默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怕失败，怕对不起我投的钱，怕……”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苏雅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但我不怕。”林默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手背上，“就算亏了，我也能再赚回来。但如果因为怕失败就错过跟你一起做事的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
江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哐当”响了一声。苏雅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你这人……怎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想让你放心。”林默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从上学那会儿就想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时候，比黑板报上的阳光还好看。”
苏雅猛地抽回手，捂住脸笑出声，眼泪却从指缝里渗出来：“林默你太犯规了……哪有人追着说这些陈年旧事的。”
“不是旧事，是一直记在心里的事。”林默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满了，“所以，别犹豫了，跟我一起把店开起来，好不好？”
苏雅放下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突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默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刚想再说点什么，苏雅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妈？”苏雅慌忙抹掉眼泪，调整出笑脸，“我在外面吃饭呢……嗯，跟朋友一起……什么？表哥明天要来？知道了，我明天去接他。”
挂了电话，她吐了吐舌头：“我表哥，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做物流的，他明天来海城，正好可以问问他盆景运输的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林默笑着给她夹了块鱼，“这下连物流渠道都能再优化了。”
两人重新投入到开店计划的讨论中，苏雅的思路很清晰，提议线上先做预售，线下主攻写字楼和新开的商场，还画了张简易的推广流程图，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江风和游船的鸣笛，像首温柔的歌。
林默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桌菜再丰盛，也比不上她眼里的光让人动心。他悄悄拿出手机，对着她的侧脸拍了张照——照片里，她的睫毛很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窗外的彩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幅会动的画。
“你拍什么呢？”苏雅突然抬头。
“拍我们的‘首席运营官’在加班。”林默把照片设成壁纸，笑着晃了晃手机，“以后这就是咱们店的精神图腾。”
“去你的。”苏雅抢过他的手机，却没删照片，只是把亮度调暗了些，“别乱用我的照片，要付肖像费的。”
“没问题，”林默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用我一辈子的免费劳动力抵，够不够？”
苏雅的脸颊又红了，把手机扔还给他：“吃饭！再胡说八道就不给你当搬运工了。”
结账的时候，林默掏出钱包，发现里面多了张纸条，是苏雅写的：“网店启动资金我出一半，盈利后优先扣我的本金——合伙人苏雅。”
字迹娟秀，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林默捏着纸条，突然觉得这张纸比刚才签下的酒水合同还珍贵。
走出酒楼时，江风带着凉意吹来，苏雅打了个寒颤。林默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薄荷糖味，苏雅裹紧了衣服，轻声说：“谢谢。”
车子驶离江边时，林默突然说：“明天我陪你去接表哥吧，正好当面问问物流的事。”
“好啊。”苏雅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声音软软的，“对了，你真打算继续做保安？”
“嗯，”林默点头，“白天处理网店的事，晚上值夜班，正好不冲突。再说，保安室有桌子，还能当临时仓库放些小盆景样品。”
“你倒会精打细算。”苏雅笑着摇摇头，“不过别太累了，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多分担点。”
“放心，我体力好得很。”林默拍了拍方向盘，“再说，想到每天早上能看到你发来的订单提醒，就觉得浑身是劲。”
苏雅没接话，只是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车窗外的霓虹在她脸上流动，林默偶尔用余光看她，觉得这台两万块的罚没车，载着的可能是这辈子最幸运的旅程。
快到小区时，苏雅突然说：“其实……上学那会儿，我也注意到你了。”
林默猛地踩下刹车：“什么？”
“你总在最后一排睡觉，却每次考试都在前几名。”苏雅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我那时候总觉得，这个男生肯定偷偷在家用功，装得挺像。”
林默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突然笑出声，原来那些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事。
车子停在楼下，苏雅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下车：“林默，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重新开始。”苏雅推开车门，回头对他笑了笑，“明天见。”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林默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突然觉得，今晚的江风里，藏着比糖醋排骨更甜的味道。他发动车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要带的盆景样品——或许，可以把那盆苏雅画过简笔画的罗汉松带上，让她表哥也看看，他们的“雅默盆景坊”，藏着多少用心的细节。
夜空很蓝，星星很少，但林默觉得，只要想到明天能见到苏雅，连路灯都变得格外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