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茜婷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秦夜鸩的肩头,那触感透过衣料,带着帝王的厚重和外婆的温暖。
“傻孩子,”她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既然回家了,还怕什么师父责罚?你是我上官茜婷的外孙,魔翼帝国的皇孙!区区一个长安宗的弟子身份,不要也罢。慕容诺婧若要人,让她来找哀家!”
秦夜鸩心中稍松,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他急切道:“外祖母……”
“好了,”上官茜婷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哀家答应你。宫宴之上,你不必露面。我会吩咐下去,你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暂时不见外客。长安宗的人,不会知道你在宫里。”
“谢外祖母!”秦夜鸩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感激和放松的神情。
“去吧,”上官茜婷指了指长廊尽头,“樱儿在‘听雨轩’等你,那里安静,你先去歇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宫人。”
“是。”秦夜鸩恭敬行礼,转身朝着上官茜婷指示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挺拔依旧,步伐也尽量维持着平稳。
上官茜婷站在原地,目送着外孙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脸上的温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锐利。她摩挲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拍在秦夜鸩肩上的触感,以及……那一闪而逝、极其隐晦的、源于他左手腕处的奇异冰冷波动。
“偷跑出来?”女帝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只有掌控棋局者看透迷雾的深沉,“鸩儿啊鸩儿,你这‘贪玩’的借口,骗得过那些没脑子的,可骗不过哀家这双眼睛。你身上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一个‘逃学’要惊人得多……”
她缓缓转身,玄黑凤袍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曳出无声的威严。
秦夜鸩依着上官茜婷的指示,穿过空旷寂静、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黑曜石长廊。冰冷的石壁映着他孤寂的身影,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心弦上。长安宗!慕容诺婧!这三个字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冲破他强行构筑的冷静堤坝。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腕,那护腕下的刺痛感仿佛呼应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变得更加清晰、灼热,像有活物在皮肤下不安地蠕动。
长廊尽头,一扇镶嵌着暗银纹路的门扉虚掩着,门楣上悬着一块古朴木匾——“听雨轩”。这里远离御书房的权力中心,也避开了皇宫主干道的喧嚣,显得格外幽静清冷。
他推门而入,一股带着水汽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轩内陈设雅致,窗外是一方精巧的庭院,假山嶙峋,一池碧水映着天光,几丛修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上官樱果然已在轩内等候。她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凭窗而立,一身素雅的宫装勾勒出清冷的轮廓。听到门响,她立刻转过身,那双沉静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忧虑的眼眸,瞬间锁定了秦夜鸩。
“夜鸩!”她快步迎上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急切,“你没事吧?四皇叔他们……”她的目光迅速扫过秦夜鸩全身,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尤其在他左手腕处多停留了一瞬。
秦夜鸩心头微暖,这冰冷的宫殿中,上官樱的关切是少有的、不带试探的暖流。他迅速调整表情,将所有的惊惶和体内血仙皿带来的诡异躁动强行压下,脸上挤出一个尽量显得轻松的笑容,甚至主动摊开双手,展示自己毫无损伤:
“樱表姐,我没事。你看,好着呢。”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快,“外婆及时解了围,四舅他们都被训斥走了。”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备好的凉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稍稍浇熄了心头的焦灼。
上官樱并未完全放松,她走到秦夜鸩身边,敏锐地捕捉到他指尖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眼底深处那抹强行掩饰却依旧泄露的惊悸。
她压低声音,带着洞悉的锐利:“不止是四皇叔吧?文轩堂舅的眼神……还有女帝陛下……她单独留下你,说了什么?”她顿了顿,目光如炬,“你体内的‘那个东西’,刚才是不是……”
秦夜鸩心头一凛,知道瞒不过这位心思细腻又知晓他最大秘密的表姐。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深吸一口气,决定透露部分能说的信息来安抚她,同时转移她对自己体内异常的过度关注:“是长安宗。”
“长安宗?”上官樱微微一怔。
“嗯。”秦夜鸩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外婆说,三日后百炼大会,长安宗宗主杨文广亲自带队前来观摩。我师父……慕容诺婧,也在使团之中!”
上官樱瞬间明白了秦夜鸩方才那份极力掩饰的惊惧从何而来。慕容诺婧!那个在秦夜鸩口中天赋卓绝、心思玲珑到可怕的女人!她不仅是秦夜鸩的再造恩师,更是最有可能看穿他“血仙皿”身份、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人!
“所以刚才……”上官樱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紧握的左手腕上,那护腕之下,正是血仙皿的寄居之地。那剧烈的刺痛和躁动,显然是对“天敌”临近的本能反应。
“是。”秦夜鸩没有否认,脸上适时地流露出青少年人的后怕和一丝狡黠,“我当时差点露馅!幸好……”他语速加快,带着点邀功似的急切。
“幸好我反应快!我跟外婆说,我是因为贪玩,受不了师父的严苛管教,偷偷从长安宗跑出来的!我怕被师父抓回去责罚,求她千万别让长安宗的人知道我在这儿!”
上官樱的眉头蹙得更紧。这个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符合一个叛逆少年的心性,但放在秦夜鸩身上,放在这血雨腥风、步步惊心的魔翼皇宫里,就显得太过单薄了。女帝陛下……会信吗?
“外婆她……信了?”上官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秦夜鸩脸上的轻松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强自撑起,带着点少年人的固执:“信了啊!不然怎么会让我来听雨轩休息,还答应帮我遮掩?你看,我这不没事嘛。”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用动作掩饰内心的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