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炭笔放进怀里，手指在工分簿的纸页上停了一瞬。她没有再看人群，转身走下高台。李三抱着本子跟上来，她摆了摆手，李三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把本子挂在木桩上。登记的人还在排队，一个老头正低头签字，孩子蹲在旁边用树枝划地。
她朝村口方向走去，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晒得肩头发烫。她没回头，也没说话，一直走到了望岗前才停下。岗哨是用粗木搭的两层架子，底下堆着滚石，上面能站两人。她伸手扶住横梁，踩着凹槽爬上去。
彼得正从北坡下来，手里拎着断枝。他走到岗前抬头说，昨夜巡逻一圈，三处隘口都没事。但他经过林子时发现几根树枝折了，不是风刮的，是人走过压断的。他说完把树枝递上来。
艾琳接过，翻看了两面。断口很新，树皮还湿润。她问有没有脚印。彼得说土太硬，没看见。她点点头，把树枝放在哨台角落，拿起靠在墙边的铜管望远镜。
这东西是猎户早年从商队换来的，镜片磨过，看得比肉眼远。她举起来扫向山脊线。左边谷口静着，草没动。右边斜坡上有两个人影在搬石头，是村民在修陷坑。远处林子边缘也无异常。
她放下望远镜，对下面说：“传话给三组巡防，东谷、北坡、南线，每两个时辰走一趟，夜里加一班。”
彼得问：“要升旗吗？”
她说：“挂红布条，二级警戒。”
彼得点头，转身去传令。她重新举起望远镜，这次盯住北坡林子深处。那片林子背阳，常年阴湿，树密得连风都穿不过。她记得上次联军就是从那里绕出来的。现在林子安静，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盯着林子边缘的一块灰岩。岩石半埋在土里，上面盖着枯叶。刚才好像有光闪了一下。她调了调镜片，凑近去看。叶子动了，不是风吹的，是有人从底下抽走了一片。
她立刻放下望远镜，抓起挂在哨台的骨哨。
但她没吹。
动静太小，可能是野猪拱食。她不能因为一点反常就拉响全警。村民们刚稳下心，经不起频繁折腾。她把骨哨放回腰间，改派守哨的年轻人去通知猎户乙，带两个人往北坡林子外围走一趟，只查不追。
她继续盯着那块岩石。十分钟过去，叶子又动了一下。这次她看清了，是一只手，戴着手套，迅速缩回岩缝后。
她记下位置，在心里标了个点。
半个时辰后，猎户乙派人回来报信。他们在林子外发现了几处踩倒的草，还有个空水囊，布料和联军制式一样。他们没靠近岩石，怕打草惊蛇。艾琳听完，让传信人回去告诉猎户乙，原地监视，发现移动再报。
她走下哨台，回到村中校场。训练还在继续。新老村民分成三队，一队练矛阵，一队学旗语，一队挖模拟陷坑。她站在边上看了几分钟，没人偷懒。陈大带着一组人反复演练变阵，动作比前两天快了。她没插话，只在本子上记下“阵型转换仍慢两拍”。
中午饭开锅时，她让人多加了一瓢豆。这是工分制的新规，完成一轮训练的队伍能多领一份。队伍吃饭时，她坐在棚子下啃干饼，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下午她打算亲自带队演练一次夜间突袭应对，但现在她得等北坡的消息。
太阳偏西，猎户乙亲自回来了。他一身泥，脸上有擦伤。他说他们一直守到林子暗下来，看见两个黑影从岩石后出来，趴着往山脊爬。他们穿灰褐斗篷，背上带包，动作很轻。猎户乙带人悄悄跟了一段，发现他们在一处崖缝藏了装备，里面有纸片和炭笔。
艾琳问有没有动手。猎户乙摇头，说对方只有两个，但后面可能还有接应。他们只是侦察兵，抓了反而暴露我们发现得早。艾琳同意。她让他把水囊和纸片留下，自己带人继续盯住崖缝。
她立刻召集队长开会。会议在校场角落的棚子里，五个人围坐一圈。她把水囊和纸片摊开，说联军派人回来了，不是来打，是来查的。他们想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防线在哪，弱点是什么。
队长们脸色变了。王三说，那我们是不是该设个埋伏？艾琳摇头。现在埋伏只会让他们知道我们警觉了。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松懈，让他们把错误情报带回去。
她当场下令：明天开始，白天减少巡逻次数，晚上熄火时间提前一个时辰。训练照常，但不要在高处列阵。油罐和滚石藏到障后，表面看像没准备。她让猎户乙安排两个人，装作吵架闹事，被关进柴房，制造内部不稳的假象。
计划定下后，队长们散去。艾琳回到哨台，再次举起望远镜。天快黑了，山脊线只剩轮廓。她盯着那块岩石，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走了，或者换了位置。但他们看过的一切，都会被带回联军营地。
她放下望远镜，对守夜的两个年轻人说：“今晚你们第一班，记住，别大声说话，别乱走动。看见火光或动静，先报我，别自己冲出去。”
两人点头。她走下岗台，迎面碰见彼得。他刚从西坡回来，说那边一切正常。她告诉他北坡的情况，说敌人在看我们，可能已经看了半天。彼得问要不要加强其他方向。她说不用，他们人少，只能盯一处。我们只要守住关键点就行。
她站在村口，望着远处山影。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凉意。她把手插进袖子，没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她天没亮就上了哨台。望远镜扫过山脊，那块岩石空了，叶子被重新盖好，像是没人动过。她知道他们走了。
她让李三登记：**猎户乙，北坡监视无误，记三分**。
上午，村民照常干活。巡逻减了频次，训练移到低洼处。下午她让两组人故意在墙边争水，吵了几句，被人拉开。她站在高处看着，心想如果有人还在看，应该会相信我们快撑不住了。
傍晚，彼得带来最后消息。猎户乙确认，两个黑影连夜翻过山脊，往东去了。他们走得急，没带多余装备。艾琳听完，把本子翻到新一页，写下：**敌侦已退，虚实已探，备战升级**。
她合上本子，走向校场。新兵正在练夜行旗语，动作比昨天整齐。她站了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转身回到哨台，拿起望远镜，最后一次扫向山脊。
她的目光停在一处草丛。
那里有一枚铁扣，卡在石缝里，反着微光。
是联军制服上的。
她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彼得说：“通知各队，夜间双岗轮值，不得生火。”
彼得领命转身。
她独自站着，风卷起衣角。
背后村庄安静，前方山影沉沉。
她盯着那枚铁扣的位置，右手慢慢握紧了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