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李砚秋的眼睛。
“现在看来,不是巧合。”
李砚秋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心思缜密,观察力惊人到了恐怖的地步。
自己从上车开始的所有举动,恐怕都被他推算得一清二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砚秋面无表情地说。
“我只是去看一个亲戚。”
“是吗?”
陈默不置可否。
“那你最好祈祷,你的那个亲戚,跟照片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因为,这趟水很深。不该下水的人,要是湿了鞋,很容易被淹死。”
说完,他站起身,重新戴上那顶鸭舌帽。
“言尽于此。”
他丢下四个字,转身走出了隔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隔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瓶茅台的香气,还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
李砚秋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
陈默。
图纸。
三姐李诗宁。
光明机械厂。
还有钱主任那张把他推到风口浪尖的介绍信。
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而他的三姐,就是被困在网中央的猎物。
陈默,是那个奉命前来捕猎的猎人。
而自己,一个本该置身事外的过客,却因为一连串的巧合,一头撞了进来。
李砚秋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淹死?
他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辈子,谁想让他死,他会先拧断那个人的脖子。
他从挎包里,拿出那份光明机械厂的资料。
借着走廊透进来的昏暗灯光,他再次翻看起来。
上面只有一些官方的介绍,厂长、书记的名字,还有几个主要科室的负责人。
后勤科长,刘建国。
钱主任让他去找的人。
李砚秋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名字上。
他忽然想起,在火车上偷听到的那段对话。
“……到了江浙,刘科长那边会派人来接。”
这个刘科长,会是刘建国吗?
如果他就是那个走私网络的接头人,那钱主任让他去找他,又是什么意思?
是钱主任也被蒙在鼓里,还是……
李砚秋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在到达江浙之前,弄清楚这一切。
他闭上眼,将听力催动到极致。
整个车厢,甚至整列火车的声音,都涌入他的脑海。
他开始仔细地分辨,寻找。
寻找那个叫陈默的男人的声音。
找到了。
他在两节车厢之外的吸烟区。
没有和人交谈,只有他一个人。
李砚秋听到了他点火的声音,还有悠长的,似乎带着一丝烦躁的吐气声。
他在想事情。
李砚秋保持着专注,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面铺上,高建和刘丽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虽然蒙着头,但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
偷图纸?
找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卷进了一场根本看不懂的谍战片里。
现在,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当个死人。
千万,千万不要再被下面那位“大神”注意到。
就在这时。
李砚秋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丝新的声音。
是列车员。
他正推着小车,在过道里巡视。
他的脚步,在吸烟区停了下来。
“同志,这么晚还不睡?”
列车员的声音很客气。
“睡不着,抽根烟。”
陈默的声音有些含糊。
“去江浙出差?”
“嗯。”
“看你这身手,当过兵吧?”
列车员没话找话。
陈默沉默了几秒。
“算是吧。”
“我就说嘛!我以前也在部队待过,看人准着呢!”
列车员找到了共同话题,显得很兴奋。
“你在哪个部队的?”
“一个不让说名字的部队。”
陈默的回答,让列车员瞬间闭上了嘴。
气氛有些尴尬。
“咳,那什么,你早点休息。”
列车员推着车,准备离开。
“等一下。”
陈默叫住了他。
“跟你打听个事。”
“您说。”
列车员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这趟车上,有没有一个叫高建的人?”
陈默问。
列车员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高建?好像有……我想想……”
他翻了翻手里的登记本。
“哦,有!就在前面那个隔间,九号铺。”
九号铺。
就是自己这个隔间。
李砚秋的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
这是警告。
陈默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在火车上的一举一动,我门儿清。
“知道了。”
陈默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了。”
脚步声响起,列车员推着车走了。
吸烟区里,只剩下陈默一个人。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抽着烟。
一根接着一根。
李砚秋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被动地躺着了。
猎物,有时候也得主动出击,去咬猎人一口。
他慢慢坐起身,穿上鞋,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对面铺上,高建和刘丽像死人一样蒙着头,一动不动。
李砚秋拉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去吸烟区,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向了餐车。
深夜的餐车,几乎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服务员,趴在柜台上打盹。
“同志,还有吃的吗?”
李砚秋敲了敲柜台。
服务员抬起头,睡眼惺忪。
“没了,就剩面条了。”
“来一碗。”
李砚秋从兜里掏出钱和粮票。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被端了上来。
几根青菜,一点葱花,飘着几滴油星子。
李砚秋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火车有节奏地晃动着,窗外一片漆黑。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餐车门口。
是陈默。
他没看李砚秋,径直走到柜台前。
“一瓶啤酒。”
他把钱拍在桌上。
服务员递给他一瓶冰凉的啤酒。
陈默没有回吸烟区,而是拎着酒瓶,走到了李砚秋的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用牙,“啵”的一声,咬开了瓶盖。
“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
冰凉的酒液,让他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叹息。
“小兄弟,挺有闲心啊。”
他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砚秋。
“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吃面。”
李砚秋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
“饿了,就得吃东西。”
他把面送进嘴里,平静地回答。
“这是道理。”
陈默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可有些东西,不能乱吃。”
他指了指李砚秋的碗。
“吃错了,会死人的。”
李砚秋也笑了。
“路边的石头,都能绊死胆小鬼。”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直视着陈默的眼睛。
“你瞅我干啥?”
陈默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小子,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你很有种。”
陈默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见过很多有种的人,后来,他们都变成了土里的肥料。”
“是吗?”
李砚秋端起面碗,把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
“那只能说明,你见的还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