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回地上那三只肥硕的野鸡上,喉头动了动。
“那个……李兄弟,你这鸡,匀我一只呗?价钱你开。”
他话音刚落,马虎就急了,一把将他挤开。
“去去去,老张你凑什么热闹!这鸡我全要了!兄弟,你开个价!”
江卫东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板起脸。
“行了啊你们俩,还有没有点规矩?砚秋兄弟是来找我的。”
他这话一说,马虎和张国伟才讪讪地住了嘴,只是那眼神,还跟钩子似的挂在野鸡上。
李砚秋觉得有些好笑,他摆了摆手。
“江哥,没事。这东西本就是拿来换钱的,你们自己分就行。”
他这么一说,江卫东也不好再独占。
他从墙角搬出个小盘秤,将三只鸡挨个过了秤。
“一共是六斤四两,就按六斤半算。砚秋兄弟,现在黑市上猪肉都快一块五了,你这野鸡金贵,我给你算两块一斤,你看行不?”
李砚秋点了点头。
“江哥你看着给就行。”
江卫东不再多言,从里屋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一层层数出十二块八毛钱,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粮票一起递了过去。
“你点点。”
李砚秋接过钱和票,随意塞进口袋,便起身告辞。
“江哥,马哥,张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江卫东将他送到门口,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这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
李砚秋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个圈子,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处无人经过的荒地,他心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竹筐和麻袋。
竹筐里装着一些晒干的蘑菇和草药,麻袋则沉甸甸的,鼓鼓囊囊。
做好伪装,他才加快脚步,朝着记忆中那个喧闹又隐秘的角落走去。
县城黑市。
依旧是那道不起眼的土墙,依旧是那片人头攒动却又诡异安静的空地。
李砚秋熟门熟路地穿过人群,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栓柱正靠着墙根打盹,面前的摊子上稀稀拉拉摆着几样东西,看起来生意不怎么好。
李砚秋走到摊前,轻轻敲了敲他的木板。
王栓柱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是李砚秋,脸上的不快瞬间转为熟络的笑。
“哟,是兄弟你啊!今天想换点啥?”
李砚秋没有急着说正事,他蹲下身,状似随意地问道。
“王哥,你这儿有没有烟票、酒票,或者其他的工业票?”
王栓柱眼睛一亮,身子坐直了些。
这可是大生意。
“有,怎么没有!只要兄弟你要,我都能给你弄来!就是这价钱嘛……”
李砚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话锋一转。
“票的事儿先不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
“我这儿,有点野猪肉,想跟你谈谈。”
野猪肉!
王栓柱的瞳孔猛地一缩,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他整个人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拉住李砚秋的胳膊,将他拽到更隐蔽的墙角。
“兄弟,你……你说真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李砚秋不说话,只是将身后的麻袋往地上顿了顿,沉闷的声响说明了它的分量。
王栓柱的呼吸都急促了,他死死盯着那个麻袋,眼神炽热得仿佛能把它烧穿。
“有多少?”
“先不说有多少。”
李砚秋依旧掌握着节奏,语气平淡。
“你先去找辆板车来,再找个能称重的地方,要安静,要隐蔽。”
王栓柱立刻会意,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有有有!兄弟你在这儿稍等,我马上回来!”
他像一阵风似的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不到十分钟,王栓柱就推着一辆吱吱呀呀的板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精瘦的汉子。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对着李砚秋点头哈腰。
“兄弟,跟我来。”
一行人七拐八绕,穿过几条狭窄的胡同,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院门前。
王栓柱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跟踪,才推开院门,将李砚秋让了进去。
院子不大,里面堆着些杂物,正中央挂着一杆大秤。
李砚秋将麻袋解开,露出里面一块块用油纸包好的野猪肉。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那浓郁的肉香和扎实的份量,还是让王栓柱和那两个汉子看得两眼发直。
“兄弟,这……这肉怎么卖?”
王栓柱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开价。
“你看,两块三一斤,怎么样?”
他紧紧盯着李砚秋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
李砚秋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一块肉,掂了掂,又缓缓放下,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王栓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遇上行家了。
对方的沉默,比任何讨价还价都更有压迫感。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咬牙,一跺脚。
“兄弟,哥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弯下半根,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两块五一斤!这个价,整个黑市你打听打听,绝对是头一份!权当……权当交个朋友!”
李砚秋看着王栓柱那张涨红的脸,终于缓缓开口。
“可以。”
王栓柱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就听见对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这可是毛猪。”
“毛猪”两个字,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王栓柱的兴奋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都蔫了。
毛猪,意味着没开膛,没放血,也没去毛。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折损三成的分量。
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李砚秋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做出选择。
半晌,王栓柱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彻底没了刚才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