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不再多言,指间灵力沛然灌注,那道源自通天教主的玄奥符箓骤然清光大盛,如水波般将白骨夫人彻底笼罩。空间之力剧烈波动,扭曲了光影,下一瞬,她便自东海之滨消失无踪。
乾坤倒转,阴阳穿梭。
待那令人晕眩的传送之力散去,阴冷、熟悉、弥漫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山风重新包裹了她。白骨夫人双足踏上了白虎岭阴湿的土地。周身的清光散去,露出她黑袍裹覆的身影,以及那双依旧空茫,却因短暂离别而似乎沾染了一丝外界微光的眼眸。
她回来了。这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山。
穿过一片枝桠如鬼爪般的黑松林,越过一道堆积着无数残骸的深壑,她在一面巨大的、覆盖着厚厚薜萝与毒菌的岩壁前停下了脚步。
岩壁底部,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被几块坠落的巨石和茂密的枯藤半掩着,内里散发出极为精纯浓郁的阴寒之气,与此地地脉核心隐隐相连。此处幽深、隐蔽,戾气环绕,足以让寻常生灵望而却步,避之唯恐不及。
于她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她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拂开枯藤。那些带有微毒、能令凡人肌肤溃烂的藤蔓,于她却无丝毫损害。洞口显露,内里颇为宽敞,虽光线晦暗,却干燥洁净,并无虫豸蛇鼠敢于在此盘踞。一日,她空洞的目光缓缓扫过洞穴。岩壁上积着经年的阴晦之尘,地面散落着细碎的石块与不知名的小兽枯骨,角落里堆积着枯败的藤蔓与苔藓。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她空荡的胸腔里萌生。
她站起身。
伸出苍白的手,开始徒手清理那些堆积的杂物。
枯骨被轻轻拾起,走到洞口,置于一旁,碎石被拢到角落。腐败的植物被清除出去。
动作起初僵硬而迟缓,仿佛 忘了如何劳作。但渐渐地,深植于李兰娘魂灵深处的习惯苏醒了。她清理得越来越仔细,甚至用尖锐的石头刮去岩壁上污浊的附着物,用手捧来洞外干净的细沙,铺在潮湿的地面上。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觉这样做了之后,这空洞冰冷的石穴,似乎少了些令人不适的杂乱,多了点……难以言喻的“秩序”。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洞壁渗出的地阴寒水,以及那些她清理出来的、不知何时生长在背阴处的几簇惨白色菌菇。她走过去,摘下一朵菌菇,又掬起一捧寒水。
她犹豫了一下,学着记忆里最模糊的、生火做饭的影子,将菌菇浸入寒水中。没有灶台,没有锅釜,没有火。她只是徒劳地模仿着一个早已遗忘的动作。
最终,她将那泡发了的、饱吸地阴寒水的菌菇放入口中。冰冷,略带苦涩,没有任何味道可言,更无“饭”的香气。但那股精纯的阴寒之气却顺着喉管滑下,微微滋养了她的灵体。
她怔怔地吃着这冰冷的食物,眼中空茫依旧,却仿佛完成了一次对过去的、无意识的祭奠。
洞府变得整洁却依旧冷清。她独自存在于此,日复一日。
直到某个月夜,她走出洞穴,立于山崖之上,仰天吸收太阴精华。周身不由自主散发出的浓郁怨气与精纯阴力,如同黑暗中的烽火,吸引了山中那些懵懂而嗜阴的弱小精怪。
几只侥幸在毒瘴恶环境中开启灵智的黑狐、鬣狗、枯骨妖,循着这令它们既恐惧又渴望的气息,畏畏缩缩地聚拢过来,伏在远处,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离去。
白骨夫人低下头,看向它们。那些精怪眼中闪烁着幽绿或惨白的光,充满了野性与卑怯。
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手,指向它们。没有言语,但一股清晰的意念伴随着冰冷的威压传递过去——一种召唤,也是一种命令。
过来。
小妖们浑身一颤,在那无法抗拒的、源于力量本源的压制下,最终匍匐着,小心翼翼地靠近,最终跪伏在她的黑袍之下,表示臣服。
她看着脚下这寥寥数只、歪瓜裂枣般的小妖,心中无悲无喜。只是觉得,这死寂的洞府,这空旷的山岭,似乎少了点令人窒息的孤独。
她转身,走向洞穴。小妖们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违逆,也畏畏缩缩地跟了进去,占据了洞口的位置,不敢深入。
自此,白虎岭的这座洞府,终于有了几分妖洞的模样。有了一个沉默的、不会做饭却会汲取阴气的主人,和几个战战兢兢、勉强充作喽啰的小妖。
一切,似乎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