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润章和谢廉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叶润章脸色略微发白，他看着山下惨烈的厮杀，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惨叫声，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谢廉，只见这位鸿胪寺少卿，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地整理着自己被山风吹乱的衣袖，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一股莫名的无语和旧怨交织的怒火，猛地窜上叶润章心头。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少卿，您这鸿胪寺的文胆，不去金殿之上舌战群儒，跑到这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鬼地方来‘看风景’，可真是雅兴不浅啊。看您这镇定自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以一敌百的猛将呢！”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谢廉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口，这才抬眼看向叶润章，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平静得可怕：“叶侍郎，稍安勿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慌乱，只会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下指挥若定的温若鸿、箭无虚发的巾帼营，最后落在容与挺拔如松的背影上：“况且，你看容侍郎运筹帷幄，温将军指挥若定，巾帼营奋勇当先……”
“区区毛贼，何足道哉？倒是叶侍郎您……这‘监粮’的差事，怕是比这刀头舔血更需精打细算吧？万一粮仓出了岔子，可比死几个探马麻烦大多了。”
叶润章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却看到一支流矢“哆”地一声钉在旁边的岩石上，箭尾兀自颤抖，吓得他脖子一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恨恨地瞪了谢廉一眼，心中怒骂：“装模作样！不和我一样是拖后腿的！！”
……
山下，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北金刀疤头领见久攻不下，伤亡惨重，暴怒如狂。
他狂吼一声，挥舞着沾满血肉的鬼头刀，亲自率领几名最强悍的亲卫，如同疯虎般猛攻盾阵缺口。
“轰！”一声巨响，一面厚重的盾牌竟被鬼头刀硬生生砸裂！
木屑纷飞，持盾的护卫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盾阵瞬间出现一个致命的缺口！
“顶住！”温若鸿目眦欲裂，怒吼声中，他拔刀出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身体堵住缺口，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迎向那当头砸下的鬼头刀！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温若鸿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长刀差点脱手。
那北金头领也退了一步，眼中凶光更盛，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刀光剑影，险象环生，周围的北金亲卫也趁机猛扑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刁钻狠辣的冷箭，如同毒蛇般从右侧密林中无声射出，目标直指围攻温若鸿的几名北金亲卫，箭矢角度极其刁钻，或射咽喉，或射后心！
“呃啊！”
“噗嗤！”
两名亲卫应声倒地，一人咽喉中箭，一人后心被洞穿，攻势顿时一滞。
北金头领心神一分，眼角余光瞥见林中寒光。
温若鸿何等老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刀光暴涨，一式“力劈华山”，长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向对方因挥舞鬼头刀而露出的肩胛空档！
“噗嗤！”
血光迸现，北金头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整个左肩几乎被劈开，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巨大的鬼头刀“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头领！”北金兵瞬间大乱，惊恐的呼喊声响起。
“姐妹们，杀！”容妍清亮的声音如同穿云利箭，从右侧密林中响起。
只见她率领数名巾帼营斥候，如同猎豹般从林中扑出！
她们并未直接冲入混乱的战团，而是利用早已布设好的绊索制造混乱，同时端起早已上弦的短弩，在近距离精准点射落单或惊慌失措的北金兵。
弩箭虽短，但力道强劲，近距离杀伤力惊人，配合默契，行动迅捷如风！
山口处的压力骤减，温若鸿精神大振，一脚踢开重伤倒地的北金头领，怒吼道：“反击，杀，一个不留！”
“杀——！”护卫们憋屈了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盾阵猛地向前推进，长枪如林刺出，刀斧手从盾阵后跃出，如同猛虎下山，巾帼营高处的弓箭手更是箭如雨下！
北金兵腹背受敌，头领重伤垂死，士气彻底崩溃，剩余的十余人发一声喊，转身就想逃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容易在左翼看得真切，眼中杀机毕露，“跟我追，杀光他们！”
他率领着十几名护卫和几名巾帼营战士，怒吼着扑下山坡。
温若鸿也带人追击，容妍则指挥林中斥候，利用绊索和冷箭，不断迟滞、杀伤逃窜的敌人。
战斗很快结束。三十余名北金探马精锐，除三四人趁乱钻入密林深处侥幸逃脱外，其余尽数被歼，那凶悍的刀疤头领重伤被俘。
小山头上，硝烟弥漫，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夕阳的余晖洒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暗红的血迹上，显得格外凄惨。
护卫和巾帼营战士正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殓袍泽遗体。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叶润章瘫坐在大石后，浑身被冷汗浸透，官袍上沾满了泥土。
他看向旁边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掏出一块素白手帕擦拭着衣襟上几点微不足道灰尘的谢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后怕、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挫败感。
这家伙真是个怪物。
容与走到被俘的北金头领面前。
那头领虽然重伤，但眼神依旧凶狠，恶狠狠地瞪着容与，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
“带回去，严加看管，交给靖北王审讯。”容与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容易应道，亲自带人将重伤的俘虏拖走。
容妍走到容与身边，脸上带着战斗后的红晕，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丝期待：“阿兄，姐妹们配合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