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氏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尖叫,岳行身后一名缇骑已鬼魅般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动作迅速而熟练。
“天隼司查案,闭嘴!”岳行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寒铁摩擦,他亮出腰牌上狰狞的鹰隼图案,“赵安,你儿子赵石头失踪一案,由天隼司接管!”
他的嗓音并不高,却透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接下来,我问你答,敢有一句假话……全家下狱,明白了吗?”
赵安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大……大人……小人……小人冤枉啊……”
“冤枉?”岳行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让赵安几乎窒息,“三日前,东码头,‘黑鲛’号靠岸,你子失踪。你,户房书办赵安,月前曾利用职务之便,私拓一方古玉图样,交予漕帮吴奎心腹。是与不是?”
赵安如遭雷击。
天隼司,他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他浑身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我……我……”
“想清楚再答!”岳行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私通匪类,泄露官府文书,形同叛逆!按律……抄家灭族!”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赵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小人……小人只是一时糊涂!贪图那几两银子!”
“小人……小人不知道那是给吴奎的啊!小人只是拓了个图样!真的!就拓了个图样!玉……玉还在小人手里,没给!没给啊!”
赵安的酒早就醒了,此刻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没给?”岳行眼神锐利如刀,“那为何你儿子丢了?吴奎为何偏偏看上你那块玉?拓个图样,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赵安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恐惧更甚。
他伏在地上,哭道:“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吴奎他喜欢收集古玉,小人那玉是祖传的,有点年头……他派人传话,说看上了,要小人‘孝敬’。小人舍不得祖传之物,就……就只拓了图样想糊弄过去,可……可小石头就不见了!”
“大人!大人明鉴啊!小人真的没做别的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偷偷观察岳行的脸色。
他知道,私通漕帮、泄露文书已是重罪,天隼司掌握得如此清楚,他再狡辩只有死路一条!
岳行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玉在何处?”
赵安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埋在城西土地庙后面第三棵老槐树下了……”
“吴奎除了要玉,还让你做过什么?”
“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人就是个跑腿抄写的!哪敢掺和他们的事啊!”赵安连连摇头。
岳行不再追问,对周位使了个眼色。
周位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供状文书和印泥,放在赵安面前的地上。
“签字,画押。”岳行声音不容置疑。
赵安看着那白纸黑字的供状,上面清楚记录了他泄露文书、家传玉器、疑似因此导致儿子被掳的经过。
他浑身颤抖,脸色灰白。
签了,就是铁证如山,可不签……眼前这煞神就能立刻要了他全家的命!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漕帮的怨恨压倒了一切。
赵安颤抖着伸出手指,蘸了印泥,在那份决定命运的供状上,重重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按下的瞬间,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但心底深处,却诡异地涌起一股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意!
天隼司来了!
吴奎,漕帮,你们也有今天!
岳行收起供状,看也不看瘫软的赵安和惊恐的王氏,声音冰冷如刀:“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此状便是你通匪谋逆的铁证,满门抄斩!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他带着周位二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屋内,只剩下油灯噼啪的爆响,和赵安夫妇劫后余生、却又陷入更深恐惧的粗重喘息。
赵安看着自己沾满红色印泥的手指,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王氏又是惊恐又是绝望,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与此同时,容宅的书房中,烛火摇曳。
容与独自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正是白日里从赵安处旁敲侧击得来的线索,以及这几日收集到的零星物证碎片——那半张印有“柳树湾”和“精铁十担”字样的残破货单,蜜儿凭记忆勾勒的票据形状,还有百姓对“黑鲛”号、“悦来”客栈后院、以及“陈牙子”的详细描述。
纸上的字迹和线条,勾勒出漕帮在豫章盘根错节的罪恶网络。
强征暴敛、私盐私铁、拐卖妇孺……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尤其是赵安那绝望的哭诉和关于古玉的暗示,更让容与心头沉重。
这已不仅仅是鱼肉乡里,而是将魔爪伸向了无辜孩童,以骨肉亲情为要挟,行敲诈勒索之实!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胸中翻涌,但容与并未让它冲昏头脑。
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敲击着,发出极轻的笃笃声,如同更漏,也如同她此刻冷静运转的思绪。
证据……有了。
指向吴奎,也隐约指向其背后的靠山。
但如何用?直接递交给豫章知府?孙知府已荣迁,如今的知府大人……真能秉公办理吗?
刘通判牵涉其中,虽只是管家和小妾兄弟,但谁能保证知府本人就干净?
官场倾轧,盘根错节,若贸然行事,非但扳不倒吴奎,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自己如今削职为民,无权无势,如何抗衡?
更棘手的是……李月槿。
她嫁与刘通判为妾,处境本就微妙。若刘通判倒台,她将何去何从?是否会受牵连?
容与虽与李月槿及刘绮韵姐弟感情不算深厚,但终究母亲与他们血脉相连,无法坐视不理。
当然,并不是要因此徇私枉法,但……还需从长计议。
正思虑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行简。”容易低沉的声音响起。
“进来。”容与收起思绪。
容易推门而入,步履沉稳。
他走到案前,低声道:“行简,今日在柳树湾附近探查时,我发现,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活动。行踪隐秘,手法老练,不像本地差役。我远远瞥见一人,身形气质有些眼熟,像是……岳崇山,但未能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