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一年七月,瀛州西市的晨晖如金箔般铺展在青石板上,皇商司分号前早已商贾云集。陈琅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手中两张淡黄色纸券在风中轻颤 —— 这改良后的新交子,一张印着苍劲的 “千贯” 二字,朱红的 “河北交子务” 大印如丹砂点就;另一张 “百贯” 券上,幽州盐场的简笔画栩栩如生,“可凭此券兑盐百斤,或兑铜钱百贯” 的字样力透纸背。
“诸君且观!” 陈琅将交子高举过顶,清朗的声音裹挟着晨风,穿透层层人潮,“此交子以幽州盐场之利、瀛洲粮仓之实作保,持券在手,既可至盐场换盐,亦可往交子务兑钱,其用与现钱无异!” 人群顿时如沸鼎之水,骚动声中,有商户高声质问:“陈大人,昔日蜀地交子贬值如草芥,如何信你这新物?”
陈琅神色自若,抬手示意,两名差役抬着木柜上前。柜门开启的刹那,五万贯铜钱在阳光下迸发出粼粼金光,钱串整齐排列,恍若黄金铸就的城池。“此钱尽存瀛州交子务,若有疑虑,随时可兑!” 他又遥指盐场方向,言辞如鼓点般铿锵有力,“自今日起,以交子购盐买粮,皇商司立减一成商税!” 台下人群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掏出算盘低声计算,有人则紧锁眉头,仍在犹豫。
这时,一位身着绸缎、佩戴玉扳指的中年富商分开人群走上前,他上下打量着陈琅,眼神中带着几分傲慢与怀疑:“陈大人,就算交子能兑换铜钱和盐粮,可这纸张轻薄,若是有人仿造,岂不是乱了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现场气氛愈发紧张。
陈琅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示意衙役呈上一套特殊的工具。“这位掌柜有所不知,新交子采用的是特制的桑皮纸,内藏特殊暗纹,只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见。” 说着,他拿起一张交子,对着阳光展示,众人果然看到纸张中若隐若现的细密纹路。“此外,交子上的印章采用的是秘制印泥,遇水即化,且难以仿制。更重要的是,每一张交子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在交子务都有详细记录。若发现伪造者,定当严惩不贷!” 陈琅的话音刚落,衙役便展示了几张伪造的交子样本,与真品对比,高下立现。
此言一出,人群轰然如雷。西市粮商张老三奋力挤至台前,目光紧锁交子上的盐场图案:“陈大人,当真可用交子减税?” 陈琅颔首微笑,字字掷地有声:“不仅如此,往后运粮至瀛洲,以交子结算,更可借皇商司漕运之便,运费直省三成!” 张老三狠一咬牙,掏出一贯铜钱:“那我便先换一张百贯交子,探探虚实!”
星火既燃,燎原之势不可挡。商户们如潮水般涌来,不过半柱香时间,五万贯铜钱便化作三百余张交子流转于市,更有甚者当场以交子预订下月盐货。陈琅望着这番盛景,指尖微微收紧 —— 前世对北宋交子的钻研此刻化作破局之钥,他深知,以实物抵押为信,以惠民之策为引,这张薄薄的纸券自当成为流通四海的 “金券”。
然而,推行交子并非一帆风顺。当晚,陈琅正在皇商司分号内整理账目,突然有衙役来报,称城中几家钱庄拒绝接收交子。陈琅立即带着一队人马前往钱庄,只见钱庄门口聚集了不少手持交子却无法兑换的百姓。
“为何拒收交子?” 陈琅面色冷峻,质问钱庄掌柜。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唯唯诺诺地说:“大人,我们钱庄小本生意,实在不敢贸然收这新东西。万一交子贬值,我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陈琅环顾四周,大声对百姓们说:“大家放心,明日起,皇商司将在西市、南市、北市设立专门的兑换点,保证大家随时能用交子兑换铜钱。若有商户或钱庄胆敢拒收,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叫好。
试点半月,陈琅未曾懈怠分毫。河北交子务的宣讲声每日响彻市集,衙役们随商而行,确保交子畅行无阻;遇有疑虑者,当场兑钱毫不推诿。为了让交子更加深入人心,陈琅还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集市活动。集市上,各种商品都明码标价,既可用铜钱购买,也可用交子结算,且用交子购买能享受额外的折扣。同时,现场还有艺人表演,讲述交子的好处和使用方法,引得百姓们驻足观看,争相使用交子购物。
渐渐的,交子如春雨润物,小贩以之易菜,茶馆凭其记账,就连街头卖糖人的老者,也将交子妥帖收于怀中,视若珍宝。瀛州市面更是气象一新。往昔因私钱泛滥而闭门歇业的商铺,如今纷纷重张门户,柜台上 “交子、现钱皆可” 的告示熠熠生辉。张老三以交子购粮十石,细算之下竟比用现钱节省两贯有余,逢人便赞:“陈大人的交子,实乃济世良方!”
反观契丹私钱,却如秋后的残叶般无人问津。昔日用私钱低价购粮的契丹商人,如今屡遭商户拒之门外:“只收银钱交子,这铅铸废币休要拿来!” 有不信邪者欲强闯交子务兑钱,差役凛然阻拦:“私钱不兑,若要换钱,且以契丹良马为抵!” 未过几日,契丹私钱便成弃履。陈琅趁势下令:“上交私钱者,每斤可换半斗米!” 百姓踊跃响应,二十余万斤私钱尽数入官,送往钱监重铸 “周元通宝”。新钱含铜七成,字迹端庄,与交子并肩流通,铅钱之乱终成过往。
消息传至汴京,柴荣正于坤宁宫教幼子熙诲习字。听闻奏报,手中毛笔骤然顿住,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却浑然不觉:“陈琅竟真解了钱荒?” 内侍躬身回禀:“不仅解困,瀛州商户皆称交子便利更胜现钱,就连漕运也重焕生机!”
柴荣抚掌大笑,当即传旨:“陈琅功莫大焉,擢升户部尚书,即刻返京述职!” 他行至窗前,凝望北方天际,眸中满是期许 —— 幽云钱荒既解,北伐根基已稳。虽时机未至,但收复燕云的宏愿,已然更近一步。
八月朔日,陈琅启程返京。离瀛州那日,商户百姓自发夹道相送,有人高举交子高呼:“陈大人莫忘我们,望交子永保金贵!” 陈琅勒马回首,笑容坚定:“有我在,交子必不负众望!” 马蹄踏起烟尘,他望着瀛州城渐隐于身后,心中暗誓:此乃万里长征第一步,前世所学必将化作治国长策,定要为大周筑牢根基,力阻那改写国运的陈桥之变。
一路南行,汴京方向云开雾散,金光满途。陈琅知道,等待他的不仅是户部尚书的重任,更是帝王的信任与家国的期许。他将以河北交子为始,整饬天下财赋,积蓄北伐之力,誓要在显德十五年前,为大周守住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