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火与毒气的较量还在继续,偏厅里的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若三日内寻不到幽冥草,就算是苍梧山的地脉火,也护不住柳明渊的心脉。
而此刻,远在灵嫣阁的石屋里,胭脂正被傅珩按在石壁上。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水镜里柳明渊昏迷的模样,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你看,你拼死传讯又如何?他还不是半死不活?”
水镜里,柳苍澜正以灵力施救,火光映得他脸色凝重。胭脂看着那道幽蓝的伤口,心脏像被锁链勒得快要炸开,蚀骨咒的疼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放了他……”她声音嘶哑,带着哀求,“我什么都给你,求你放了他……”
傅珩低笑出声,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早这样听话,多好。”他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想让他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的指尖点在她的心口,那里正跳动着属于八柱全阴的狐族血脉:“把你的心头血,给我。”
胭脂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冰锥刺中。
心头血,是狐族最根本的灵力所系,尤其是她这八柱全阴的血脉,心头血更是蕴含着能重塑灵脉的力量。傅珩要这个,无异于要抽走她半条命。
“你做梦。”她猛地偏头,避开他带着寒意的指尖,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却透着决绝,“我死也不会给你。”
傅珩像是听到了什么趣闻,低笑起来,指腹摩挲着她颈侧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蚀骨咒的黑气:“死?你敢死吗?”他抬手挥了挥,水镜里的画面突然拉近,清晰地映出柳明渊脖颈上蔓延的幽蓝毒纹,“你看他,毒已经快攻心窍了。没有幽冥草,没有你的心头血做药引,不出三日,他就会被毒火焚身,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水镜里,柳苍澜的地脉火忽明忽暗,显然已快压制不住毒性。念念趴在床边哭,小脸蹭着柳明渊冰冷的手,一声声喊“爹爹醒醒”,听得胭脂心口像被生生剜去一块。“我给你。”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砸在傅珩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
傅珩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病态的狂喜取代:“早该这样。”他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个白玉碗,碗壁刻满了吸灵的符文,“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你?”
胭脂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红光。那光芒越来越亮,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连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指尖往外流,像被戳破的水袋,根本止不住。
“慢着。”傅珩忽然按住她的手,嘴角勾起阴狠的笑,“我忘了说,这心头血,得你心甘情愿给才有用。若是带着怨恨,可是会反噬的——你想让柳明渊死得更快吗?”
胭脂猛地睁眼,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不仅要她的命,还要碾碎她最后一点尊严。
可水镜里,柳明渊的眉头又皱紧了些,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胭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白玉碗里,泛起妖异的红。
“我心甘情愿。”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死寂般的平静。
傅珩满意地笑了,松开了手。
红光终于冲破指尖,化作一道细流涌进白玉碗。那过程像凌迟,每流出一滴,胭脂的灵力就溃散一分,眼前的黑暗也浓重一分。她看着碗里的血越来越多,忽然想起柳明渊在苍梧山给她簪花时说的话:“阿芷,你的眼睛像盛着光的琉璃,千万不能让它暗下去。”
现在,这光怕是要灭了。
当最后一滴心头血落入碗中,胭脂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地上。她的灵力彻底溃散,蚀骨咒的黑气瞬间蔓延至全身,疼得她蜷缩成一团,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傅珩拿起白玉碗,看着里面泛着金光的血,笑得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早这样乖,就不用受这些罪了。”他转身走向传送阵,“放心,我会‘好好’送这份礼物去苍梧山的。”
石门再次合上,将最后一丝微光隔绝。黑暗里,胭脂躺在冰冷的石地上,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听到了柳明渊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喊她的名字,带着焦急,带着疼惜。
“明渊……”她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次……换我护你了。”
如果这是命,那她认了。
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苍梧山偏厅,地脉火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柳明渊的身体开始抽搐,幽蓝毒纹像活物般往上窜。柳苍澜脸色大变,正要加大灵力,却见一道黑气破窗而入,卷着个白玉碗落在冰玉床边。
碗里的血泛着奇异的金光,刚一出现,就与柳明渊身上的毒气产生了共鸣,发出滋滋的声响。
“是狐族的心头血!”柳夫人失声惊呼,指尖捻起一缕飘散的黑气,眉头骤然拧紧,“这气息……好诡异的阴戾,像是常年浸在毒瘴里的邪祟,从未在三界典籍里见过。”
柳苍澜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玉碗上,碗壁的吸灵符文泛着暗光,绝非正道修士所用。他指尖拂过碗沿残留的灵力,只觉那股阴寒里裹着种近乎偏执的戾气,像毒蛇吐信时的阴冷,让人本能地脊背发紧。
“不是仙门,也非妖族常见的气息。”柳苍澜沉声道,将心头血小心翼翼地引向柳明渊的伤口,“倒是与蛮荒深处的瘴气有些相似,却更霸道,还带着刻意淬炼过的邪术痕迹。”
金光涌入伤口的瞬间,柳明渊喉间发出一声轻吟,幽蓝毒纹果然如潮水般退去,连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一丝血色。清婉连忙递上早已备好的凝神丹,借着金光之力喂入他唇间。
“这邪祟既能拿到狐族心头血,还敢将东西送到苍梧山来……”柳夫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不安,“他分明是故意的,想让我们知道,谢姑娘在他手里。”
柳苍澜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只白玉碗。碗底刻着个扭曲的符号,既非仙门印记,也非妖族图腾,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透着股疯狂的意味。
“家宁,”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去查这符号的来历,还有方才那股邪祟气息,往三界所有隐秘的邪修据点查,哪怕是早已覆灭的语嫣阁余孽,也不能放过。”
家宁领命而去,偏厅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念念趴在床边,小手轻轻拍着柳明渊的手背,奶声奶气地哼着柳夫人教的安神谣。
柳苍澜看着儿子平稳下来的呼吸,又想起那缕诡异的阴戾气息,眉头皱得更紧。能伤得了明渊,能困住胭脂,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这邪祟绝非凡辈。更让人惊心的是,他竟能逼得胭脂交出心头血——那孩子看着柔,骨子里比谁都犟,若非到了绝境,断不会如此。
“这心头血……”清婉忽然低声道,眼圈泛红,“谢姑娘怕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谁都明白。狐族心头血损寿折灵,若是八柱全阴的血脉,更是堪比剜心,稍有不慎便会灵力尽散,形同废人。
柳苍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只剩决绝。他抬手按住柳明渊的灵府,将一股精纯的地脉火渡过去,稳住他刚复苏的灵力。
“不管这邪祟是谁,藏在什么地方,”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山崩地裂般的笃定,“敢动苍梧山的人,敢伤我要护的后辈,就算掘地三尺,我也定要把他揪出来。”
窗外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却吹不散偏厅里的凝重。那只空荡荡的白玉碗躺在冰玉床边,像个无声的宣告——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凶险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此刻昏迷的柳明渊,眉头忽然又紧紧蹙起,唇间溢出模糊的呢喃,仔细听去,只有两个字:
“阿芷……”
天光大亮时,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冰玉床上,柳明渊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眼。
“爹爹!”趴在床边打盹的念念猛地惊醒,小短腿蹬着踏板扑过去,小手紧紧攥住他没输液的手腕,“你醒啦!”
柳明渊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动了动唇,只发出沙哑的气音。柳苍澜连忙上前,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指尖搭在他腕脉上细细探查——毒已清了大半,只是灵力亏空得厉害,心脉还带着不稳的震颤。
“感觉怎么样?”柳苍澜的声音放得很柔,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柳明渊喝了半杯水,终于能说出话来,声音哑得厉害:“阿芷……她在哪?”
三个字刚出口,他就要挣扎着起身,却被柳苍澜按住肩膀:“你刚醒,灵力还没稳住,别乱动。”
“她被抓走了……”柳明渊的眼眶瞬间红了,胸口的伤口因激动隐隐作痛,“那邪祟用幻术骗我,她在石柱上……我没抓住她的手……”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是急坏了。念念趴在他手边,似懂非懂地听着,小眉头皱成个疙瘩:“爹爹说的是阿芷姐姐吗?她给你送药了呀,爷爷说那是甜甜的血。”
“血?”柳明渊猛地转头,看向柳苍澜,“什么血?”
柳苍澜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是狐族的心头血,昨夜那邪祟送到府里的,用它解了你的毒。”
柳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惊雷劈中。心头血……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狐族以心头血为引,轻则折损百年修为,重则灵脉尽毁,再难修炼。阿芷她……
“她怎么样了?”他抓住柳苍澜的手腕,指节泛白,“那邪祟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你们查到她在哪了吗?”
“还在查。”柳苍澜按住他的手,沉声道,“那邪祟气息诡异,来历不明,我们正在追查他的踪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伤,否则就算找到她,你也护不住她。”
柳明渊的肩膀垮了下去,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像燃尽的灰烬。他想起最后看到的那一幕——胭脂被锁链锁在石柱上,紫裙染着黑气,却还在悄悄捏着他教的护身诀。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看到,故意让他知道她还活着,故意……用心头血换他一命。
这个傻子。
他闭上眼,心口的疼比伤口更甚,密密麻麻的,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
偏厅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清婉端着药碗走进来,见柳明渊醒了,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担忧取代:“醒了就好,药刚煎好,趁热喝吧。”
她将药碗递过来,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欲言又止。柳明渊接过药碗,刚要喝,却见清婉转身往外走,手里还提着个早已备好的竹篮,篮子里放着香烛和纸钱。
“你要去哪?”柳明渊忽然开口。
清婉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原打算今日带念念回南方,去祭拜大哥的。”她低头看了看竹篮里叠好的素色纸钱,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烟,“现在看来,怕是走不了了。”
柳明渊的动作猛地僵住,药碗在掌心微微发颤。
他竟忘了。今日是傅锦安的忌日。
柳明渊望着竹篮里那半块用红布裹着的玉佩——那是傅锦安仅存的遗物,清婉每年祭拜都会带着。玉佩边缘的缺口还很新,是当年他亲手从邪祟巢穴里刨出来的,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却总像能透过布料,烫得他指尖发疼。
他和傅锦安,是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
那时傅家还在苍梧山脚下住,傅锦安比他大五岁,总爱牵着他的手去后山掏鸟窝。有次他被毒蜂蛰了,是傅锦安背着他跑了三里地找医仙,自己的白衫被荆棘划得全是口子,却还笑着说“明渊别怕,大哥在”。后来傅锦安拜入南方仙门,每年回来,总会带两坛桂花酿,一坛给他,一坛留给清婉。
傅锦安出事那天,正是念念刚出生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