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
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右臂,仿佛每一寸骨头都碎裂开来,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经脉中,一股阴冷、死寂、充满终结意味的力量仍在顽固地流转,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正是那冥朔真人的寂灭指力。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简陋的木质屋顶,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气味与一种……澹澹的、带着蛮荒气息的天地灵气。
这里不是碎星湖,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他正躺在一张铺着干草的简陋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洗得发白的粗布。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木屋,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个木墩,以及角落里的几个陶罐,显得十分清贫。
“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透着几分清脆的女声响起。
林逸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少女约莫二八年华,面容算不得绝美,却十分清秀干净,一双大眼睛如同山涧的清泉,清澈透亮。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形矫健,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
“这里是哪里?”林逸声音嘶哑地问道,同时暗自运转功法,却发现体内法力晦涩,混沌元婴也有些暗澹,寂灭指力的侵蚀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这里是黑山部落。”少女将陶碗放在床边的木墩上,里面是墨绿色的药汁,“我叫阿星。我在后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你昏倒在溪边,就把你带回来了。你伤得很重,先把药喝了吧,这是巫公爷爷配的,对内伤有好处。”
黑山部落?巫公?听起来像是一个偏远的原始部落。林逸神识微微探出,发现这少女体内并无灵力波动,只是个肉身强健些的普通人。而这个部落所在的区域,天地灵气虽然浓郁,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完全驯化的野性,与他去过的任何界域都不同。
他心中稍定,至少暂时脱离了巡天阁的直接追捕。他看向那碗药汁,神识扫过,发现其中确实蕴含着几种不错的疗伤草药,药性温和。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林逸道了声谢,接过陶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药力化开,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虽然对于他体内的寂灭指力如同杯水车薪,但也稍稍缓解了一些肉身的痛楚。
“你好好休息,我去告诉巫公爷爷你醒了。”阿星见他喝了药,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转身跑了出去。
木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林逸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情况很不乐观。
寂灭指力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他的主要经脉和丹田附近,不断消磨他的生机与法力。若非混沌青莲时刻散发着造化生机与之对抗,他恐怕早已油尽灯枯。但即便如此,混沌青莲似乎也因为这持续的对抗而光芒略显暗澹,成长速度受到了影响。
他的右臂伤势极重,臂骨碎裂,经络寸断,即便以他如今的肉身强度,也需要时间和大量能量才能恢复。
“必须尽快驱除这寂灭指力,否则道基都可能受损。”林逸心中紧迫。
他尝试调动混沌元婴,引动混沌之气去包裹、消磨那股寂灭之力。然而,那寂灭指力蕴含着冥朔真人对“终结”法则的深刻理解,层次极高,他的混沌之气虽然品质不凡,但在量和对法则的掌控上,与对方差距太大,效果甚微。
一次次的尝试,带来的只是更剧烈的痛苦和法力消耗。
就在他感到一丝无力之际,识海中的混沌青莲再次轻轻摇曳。
这一次,它传递出的不再是磅礴的生机,而是一种奇特的“包容”与“转化”的意念。
林逸福至心灵,改变了策略。
他不再试图强行“驱除”寂灭指力,而是引导混沌青莲散发的造化生机,如同温柔的溪流,缓缓包裹住那些阴冷死寂的力量。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顽固侵蚀的寂灭指力,在接触到混沌青莲那蕴含“生”之本源的气息时,虽然依旧排斥,但其侵蚀的速度明显减缓了。更让林逸惊喜的是,在造化生机的持续浸润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寂灭指力,竟隐隐有被“软化”、“分解”的迹象,虽然过程极其缓慢,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混沌生万物,亦可纳万法。寂灭是终结,亦是另一种开始……青莲这是在教我,以‘生’化‘死’,将这股寂灭之力,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林逸心中明悟。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而艰难的想法。寂灭之力何等霸道,一个不慎,可能就是生机被彻底湮灭的下场。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他沉下心神,不再急躁,开始以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力,引导着混沌青莲的力量,一丝一丝地,如同春蚕吐丝般,包裹、渗透、尝试“消化”那寂灭指力。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他才从深层次的入定中醒来。
木门被推开,阿星搀扶着一位手持藤木杖、身形句偻、脸上布满皱纹与神秘刺青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虽然苍老,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深邃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便是黑山部落的巫公。
巫公的目光落在林逸身上,带着审视与好奇。
“外来的旅人,你醒了。”巫公的声音苍老而平和,“你体内的‘死寂之气’非常可怕,寻常人早已毙命。你能活下来,并试图化解它,很不简单。”
林逸心中微凛,这老者看似没有修为,眼力却如此毒辣。
“多谢巫公和阿星姑娘搭救。晚辈林逸,因仇家追杀,意外流落至此。”林逸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巫公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他的来历,只是道:“黑山部落与世隔绝,很少与外界接触。你既然来了,便是客。安心养伤便是。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逸的胸口(混沌石所在),缓缓道:“你身上,似乎带着与我部落古老的‘生命图腾’相似的气息……或许,你的到来,并非偶然。”
生命图腾?林逸心中一动,难道指的是生命道种或者混沌青莲?
他还想再问,巫公却已经转身,对阿星吩咐道:“好好照顾这位客人。”
说完,便拄着藤木杖,缓缓离开了。
阿星乖巧地应下,看向林逸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好奇。
林逸看着巫公离去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缓慢但坚定地进行着的“化寂灭为养分”的过程,心中思绪翻腾。
这个名为“玄荒”的陌生界域,这个神秘的黑山部落,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的疗伤与恢复之路,恐怕也要从这里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