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枭虎城·破晓
枭虎城的黎明,是被绝望的嘶鸣与压抑的哭泣撕裂的。十月初一,这个被血神诅咒的日子,终于降临。天色未明,城中已陷入末日般的混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却又在门缝窗隙后,闪烁着无数双惊惶的眼睛。那些家中有稚子的人,早已将孩子藏入最深的地窖、最隐蔽的夹墙,甚至塞进腌菜的大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来自九天的索命魔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恐惧和一种近乎腐朽的咸腥气——那是倒悬血海渗透下来的不祥气息。
与此同时,城防各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风烈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早已披坚执锐,如同沉默的礁石,驻扎在城墙垛口、街巷隘口、粮仓水源等要害之地。甲胄摩擦的铿锵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他们知道,今日,要么血染疆场,要么城破人亡,绝无第三条路。
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与碎屑,抽打在冰冷的城砖和将士们的铁甲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风烈将军巍然屹立于最高的城防工事之上,身形如山,玄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仰头,目光如鹰隼隼般穿透铅灰色的天幕,死死锁住那片翻涌着暗红血光的倒悬之海。来了,他心中默念,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正如同实质般碾压下来。
仿佛回应他的注视,倒悬海中央猛地向内塌陷、旋转,一道流淌着粘稠血光的漆黑豁口骤然撕裂天穹!那豁口深处,仿佛连接着沸腾的血池地狱。紧接着,一道被浓郁血光包裹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魔神,缓缓踱步而出,悬停在枭虎城正上方万丈高空。血神降临!
无需言语,毁灭已然开始。数道粗如巨蟒、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水柱,如同天罚之矛,自倒悬海狂暴砸落!轰隆——!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沿街的房屋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被洞穿、撕裂、碾碎!砖石木屑混合着浑浊的血色海水冲天而起,浑浊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沿着破碎的街道汹涌漫灌,吞噬着一切。哭喊声、求救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瞬间将城市淹没。
血神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挣扎,一个冰冷、漠然、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谕威严:
“蝼蚁们,看来……尔等是无视本座的神谕了?”
风烈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出鞘的龙吟声压过了周遭的混乱!他剑指苍穹,指向那高高在上的血影,声如洪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对脚下城池的无限守护:
“区区邪魔外道,也敢妄称神只,胁迫我枭虎城百姓?!只要我风烈一息尚存,手中长剑未折,你休想伤我城中一人!”
“大言不惭。”血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不过,本座早知尔等冥顽不灵,不会乖乖献上祭品。所以……”他话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炸裂,“准备好让全城生灵,为你这愚蠢的忠义陪葬吧!”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嗡鸣,自枭虎城地底深处爆发!紧接着,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猩红光芒,猛地从城池中心区域冲天而起!光芒所及之处,地面、墙壁、甚至空气,都迅速浮现出无数扭曲、繁复、散发着浓烈血腥与邪恶气息的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蔓延、交织、连接,眨眼间便构成一个覆盖了整座枭虎城的、巨大无比的血色法阵!法阵的光芒如同活物般脉动,将天空都映照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
“不好!有奸细!”风烈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一切!难怪血神如此有恃无恐!城中竟早已被内鬼渗透,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了这邪恶至极的阵法!若非如此,以他风烈对枭虎城的掌控,绝不可能让如此规模的阵法在眼皮底下成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现在发现,为时已晚!
血炼噬灵大阵,彻底发动!
刹那间,所有身处阵中之人,无论军民,无论老幼,脑海中如同被强行塞入了烧红的烙铁!无穷无尽的、充满血腥、暴戾、杀戮、绝望的画面疯狂涌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变形,熟悉的街巷变成了血肉屠场,至亲的面容化作了狰狞恶鬼!
风烈身边的将士们首当其冲。上一刻还并肩御敌的同袍,下一刻眼眸已被疯狂的血色充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兵刃砍向身旁的战友!鲜血飞溅,断肢横陈,自相残杀的惨剧在城头各处瞬间爆发!即便少数意志如铁的悍卒能勉强保持一丝清明,也是面容扭曲,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身体剧烈颤抖,显然在承受着理智与疯狂撕裂般的痛苦对抗!
即便是身经百战、意志如钢的风烈,也在阵法启动的瞬间陷入了片刻的恍惚。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想要毁灭一切、撕裂血肉、品尝腥甜的原始冲动,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冲击着他坚守的防线。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但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急转头,看向身旁的风少正和王洛。两个少年更是痛苦万分,身体蜷缩颤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的眼眸同样被浓重的血色覆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扑向最近的活物。
“坚守本心!莫要被邪阵蛊惑!”风烈运足内力,声如雷霆,试图唤醒陷入疯狂的军民。然而,他的吼声在无边无际的灵魂尖啸和疯狂厮杀的噪音中,显得如此微弱,如同投入怒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血炼噬灵大阵隔绝的不仅是视觉,更是听觉与理智,外界的声音已很难传入被阵法侵蚀的心神。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风烈这位百战老将的心。他环顾四周:脚下是肆意漫灌、吞噬生命的血色洪水;身边是曾经忠诚勇猛的将士,此刻却如同疯魔般自相残杀;远处,整座城市都在法阵的血光中痛苦呻吟、沉沦。他原以为举全城之力,尚能稍作抵抗,为百姓争得一线生机。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甚至连血神本尊都未真正交手,便已在这提前布下的邪恶阵法中,濒临崩溃的边缘!
“哈哈哈哈——!”
高天之上,血神目睹着脚下炼狱般的景象,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扭曲空间,带着亵渎神明的快意与绝对的掌控:
“蝼蚁们,尽情挣扎吧!这‘血炼噬灵大阵’的滋味如何?岂是尔等凡俗之力能够抗衡?!能成为本座登临更高境界的养料,是尔等卑微生命的无上荣光!”他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穿透层层惨叫,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待本座汲取尔等精魄,突破此界桎梏……他日征服诸天万界之时,本座承诺,必会带着尔等这份‘贡献’的遗愿,一同踏上那更宏伟的征途!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枭虎城在血海与魔阵的双重绞杀下,彻底沉沦。风烈紧握长剑的手,因极致的愤怒与无力而微微颤抖,剑尖却依旧倔强地指向那片被血光笼罩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