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正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心神沉凝,缓缓沉入识海。甫一进入,便见那幽蓝色的能量之海中,寅苍并未保持其常见的猛虎形态,而是再次幻化为与风少正一般无二的人形虚影,只是那双眼中跳跃着不安分的蓝色火焰,周身气息也比往日显得更加躁动,仿佛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他背对着风少正,似乎正“望”着识海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焦点,那背影竟透出一种罕见的、与平日里的狂傲漠然截然不同的凝重。
“如果我让你明日立刻离开铁牙堡,你会同意吗?”寅苍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在极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但风少正敏锐地捕捉到那声音底下隐藏的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和不自然,仿佛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风少正的心神虚影在识海中凝聚,他平静地回应道:“应该不会。”
寅苍猛地转过身,那双由幽蓝火焰构成的瞳孔剧烈地闪烁、跳动,显示出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你知道,”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如果我愿意,我完全可以强行接管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挟持着你立刻远遁千里!远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风少正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那双躁动不安的蓝焰之眸,缓缓摇头:“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你不会这么做。”
“哦?”寅苍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讥诮谑,“你凭什么如此笃定?就凭我们之间那可笑的‘赌约’?还是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你这孱弱躯壳的死活?”
“并非赌约,也非我以为。”风少正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洞察,“这是一种感觉。我能感觉出来,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生前的你……骨子里都藏着一种极高傲、极自负的东西。或许你会吞噬我,但那必然是在一场公平的、你认可的较量之后,是强者对弱者的最终裁决。而非像现在这样,因为感受到某种未知的、令你不安的存在,就仓皇逃窜,甚至不惜用上挟持人质这种……近乎卑劣的手段。你的骄傲,不允许你这么做。”
寅苍的虚影猛地一滞,周身的蓝色火焰都仿佛凝固了一瞬。他像是被戳中了某个极其隐秘的核心,脸上那刻意维持的狂躁与讥讽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愕然、被看穿后的恼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怔忡。他猛地扭过头去,避开了风少正那过于清澈的目光,用一种近乎嘟囔的、带着强烈别扭的语气说道:“哼!你……你倒是真看得起我!”
识海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那幽蓝的能量如同不安的潮汐般微微起伏。
半晌,风少正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寅苍,你坚持要我立刻离开,是因为……你知道那块天外巨石的来历?你害怕它?”他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最大疑惑。
寅苍的背影再次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回半张脸,那双跳动的蓝眸中,首次流露出一种深深的、近乎迷茫的困惑。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不确定:
“不……我不知道。我搜寻了我所能触及的所有破碎记忆,找不到任何关于这种鬼东西的确切记载。它的气息……既陌生,又……”
他顿住了,仿佛在艰难地捕捉某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最终,用一种极其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又隐隐有一种该死的、让我极其厌恶的……熟悉感。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我生前……极有可能……遇到过它。但具体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全都想不起来!就像……就像隔着厚厚的、沾满污血的毛玻璃去看一个扭曲的影子!”
这种未知与模糊的熟悉感交织在一起,显然比明确的危险更让寅苍这种存在感到烦躁和不安。他无法精准判断威胁的等级和性质,这种失控感深深刺痛了他源自本能的骄傲。
风少正默然。连寅苍这等存在都感到棘手和困惑,那铁牙堡面临的危机,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邃和可怕。
“既然如此,”风少正深吸一口气,心神虚影变得更加凝实,“我们就更不能一走了之。更何况,师尊让我来此,必有深意。或许……查明那巨石的真相,本身也是对我的一种历练。”
寅苍猛地完全转过身,蓝焰双眸死死盯住风少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气急败坏的嘲讽:“历练?就凭你现在的微末道行?你去历练那块石头?还是让它来‘历练’你变成一尊对着它朝拜的石像?!你这不叫勇敢,叫愚蠢!叫自寻死路!”
风少正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寅苍。我们需要一起面对。”
“你!”寅苍一时语塞,周身的火焰剧烈翻腾,显示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说服的力气,亦或是知道根本无法改变风少正的决定,猛地一挥手,身影骤然变得模糊,带着一股极其败兴的恼怒,甩下一句话:
“随便你!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除非万不得已,别来烦我!”
话音未落,他的虚影便彻底消散,重新融入了那片幽蓝躁动的识海深处,只留下层层荡开的、显示其主人极不平静的涟漪。
风少正的心神退出识海,缓缓睁开双眼。
客房内,油灯的光芒依旧微弱地跳跃着,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但那无形的、源自城市中心的冰冷压抑感,却仿佛穿透了霍府的灵力屏障,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无声地提醒着外界正在发生的诡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