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的春分,终南山紫霄峰顶一块覆雪巨大的岩石忽然崩裂,却见走出一位青袍道士。
云间遗漏下来的金光拂过他的面庞,竟然照不出一丝皱纹,只有看见他的三千青丝用桃枝随意绾着,好似二十岁左右,唯有那双映着流云的眸子,沉淀着不属于青年的苍茫。
“痴徒啊···”他拂去肩膀上的落花,笑声清越,惊起了四周的鹤群言道:“一梦竟甲子···”。
道人道号千叶,汉和帝永元年间入山闭关时,皇宫内外戚专权,祸起四出。
而今出关下山,宦官则与那士族,争斗的你死我活却血染洛阳。千叶道长负手踏雪而行,身姿犹如孤鹤掠空。
六十载闭关练就的《太虚游》心法流转周身,踏过的雪地竟然不留半点足迹。
千叶道人下山第一站则是终南山角下的杏花坞。十里灼灼花海中,一家挂着酒字旗子的店铺外,正在上演着豪强逼税的惨剧。
一群人则冷眼旁观,俯身看着一位老农。老农跪地哭求:“官爷··兵爷···求求你们,给我和家人,一条活路好不好···?这些银两我们一家 的救命钱啊····”
一脸横肉,眼露凶光的税吏二话不说,手里挥着皮鞭即将要抽到老农身上时,忽然刮起一阵春风,并卷着漫天的花雨吹过,这时税吏感觉手上不大对劲,看到手里的皮鞭莫名的断成了几段,同时则又有一个身影闪过,税吏腰间上的钱袋,却瞬间回到了老农的腰间上。
众人纷纷收起了声音,税吏此时也愣在了原地,四周打量了一番,他面前却出现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十分可疑,于是大叫道:“此人用得何方幻术,你这个妖人,在此撒野,拿命来···”
税吏拔刀奔向老道用力砍去,老道一闪,税吏则砍空摔倒在地,税吏坐在地上望着四周,却见到那道人斜倚着一颗杏树,指尖拈着朵颤巍巍的杏花严厉的说道:“永元年间三十税一,如今你敢十税五,这可是朝廷新律?”言罢,屈指间轻弹,杏花的花瓣则破空嵌入,用青石所铺的路面之上,竟然成了一朵深达三寸的石雕杏花。
看热闹的众人,摔倒在地的税吏,以及和税吏一同的官兵,看到这场景,愣了一愣,便纷纷骇然退散。
此时千叶,却仰首饮尽不知何时偷来,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偷来的,半坛杏花酒,醉醺醺的唱着歌而去:“观徭役兮心哀,抚长剑兮徘徊···”
几日后洛阳西市。千叶正蹲在胡商,商贩摊前把玩着一枚泼斯琉璃镜,忽然听见街道的中心,马蹄声如惊雷炸响。
眼看是黄门宦官张让的侄子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眼看要踏碎躲闪不开的幼童时·····——道士便从怀中拿起这盏泼斯琉璃镜赫然飞了出去,在空中碎成七颗琉璃球,精准打入烈马的七处穴位,此时奔跑的烈马瞬间立定在了原处,同时驾车的人也随惯力飞了出去,就在车翻倒之际,道长用青袍却早已把幼童卷到了坊墙之上。
“好一个,御物术呀!”围观人群中爆出喝彩。
但有一人,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只见此人,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袍,却像一条汉子,腰间佩戴铜印,竟然是廷尉直属的绣衣使者。
使者鞠躬说道:“道长身手非凡,可愿为朝廷效力··?” 千叶却笑了笑,指着上天说道:“贫道只效力于天。” 袖中忽然飞出数十枚铜钱,(叮当····)一声嵌进三十步外的告示栏上,正拼成卦象,此刻千叶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使者看了看告示栏,脸色大变——“那竟是预言三日后南宫火灾的离卦!”
当天夜晚客栈里烛影摇红,千叶正与邻桌一群游侠们论剑时,忽然闻见一种香风,这种香气的味道对男人很是有诱惑力。
羽家林郎遗孀崔氏携带着幼女前来答谢,道长白日救命之恩,崔氏双眼流转之间,双手奉上缠丝玛瑙佩。
道长一只手接过此玉佩,又用另一只手挂在了客栈的梁子上,玉佩上垂落的丝线无风自动起来,在空中勾勒出《周易》六十四卦方位。
道长则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说道:“夫人,佩玉虽好,不如你我二人共饮一杯···?”崔氏听到此话,便带幼女羞恼而去···
道长兀自对月亮笑道:“皎皎孤月,何照空帷···”
三日后却真让道长算中,南宫大火,烧毁白虎观三千卷珍本。满朝文武焦头烂额之时,千叶却出现在太学遗址。
他抚摸着焦木怆然长叹:“永元年间与班固共校的《白虎通义》,竟然灰飞烟灭···可惜··甚是可惜··。”
道长却很自然的从衣袖中抽出丈余素锦,上面在不断的显现出文字,这正是凭着记忆默出的失传篇章··!
这下惊动了帝京,派出大将军梁冀亲率甲士围堵道士,要逼出他更多的秘经。
千叶大笑用脚一跃,便跃上承露铜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便一脚飞上了天空大声言道:“贫道腹中确实有《兰台遗稿》七卷,《东观汉记》十三篇···”话音未落,大学院无数士子便从四面八方涌来,竟然变成血肉人墙挡住了甲士··。
趁乱道士又飘然落在永平观顶楼,看见绣衣使者早就在这里等候,刃尖却指向追来的梁冀:“末将李延,实为士清流一脉,道长可知今日这默书,已经点醒多少浑噩学子··?”
道长望见楼下越聚越多的太学生,如春笋冒雨般的昂首着,这时道士从衣袖中掏出个酒葫芦倾泻而下,酒液竟然在空中凝成了八字“ 党锢将起,速藏锋芒··。”
道长言罢翻身坠下高楼,众人惊呼中,青袍展如鹤翅掠过长街,躺着满城炊烟消失在夜色之中。唯有余韵悠长的歌谣回荡在洛阳的城墙之内:“南山矸兮白石灿,岁淹淹兮不我待···抚四海兮驾鸿鹄,独怆然兮涕下!”
从此世人再未见那风流道士,唯有永和五年时期的党锢之祸前夕,总是有士子们收到无名桃枝,附着这锦书,上面写着精准的避祸方法以及避身之方位。
洛阳城中的人们,纷纷猜测着这位道人的去向。
有人说他化作了终南山的一片云,又有人说他变成了洛阳城的影子,还有更大胆的人说他---道长那本就是神仙来此渡劫,尘缘了尽,便驾鹤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