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部落的毡房像散落的蘑菇,扎根在荒原的褶皱里。玉尘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斗篷,看着远处的断龙崖——那道横贯天地的灰色山脊,像被巨斧劈开的伤痕,罡风从崖缝里灌出来,发出鬼哭般的呼啸,连太阳都被染成了惨淡的灰白色。
“再往前走,就得靠步行了。”阿木的父亲,部落长老蒙勒拄着根蛇骨杖,杖头镶嵌的狼牙在风中泛着冷光,“追风隼只能送到这里,前面的‘碎魂谷’,连羽毛都飞不过去。”
墨先生正坐在篝火旁,用布条包扎手腕。他的手背上布满细密的伤口,是被碎魂谷边缘的罡风刮的,血珠渗过布条,在篝火的映照下像散落的火星。“把这个带上。”他递给玉尘一个小小的皮囊,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是‘凝神砂’,遇到罡风就撒一点,能护住魂力不散。”
玉尘接过来,指尖触到皮囊上的狼头刺绣,忽然想起天斗城的山楂树:“长老,断龙崖以前也是这样吗?我听林大哥说,上古时候这里是龙栖息的地方。”
蒙勒往篝火里添了块干牛粪,火星噼啪作响:“是哟,老人们说,以前的断龙崖有泉水叮咚,草木长青,龙血泉的水像宝石一样亮。后来雷部主神和龙族打架,把山劈成了两半,龙死了,血化成泉,风就再也没停过。”他叹了口气,“现在想想,那时候的风,至少是暖的。”
次日清晨,三人背着行囊出发。碎魂谷的罡风果然名不虚传,刚走进谷口,玉尘的头发就被吹得根根倒竖,魂力在体内乱窜,像是要破体而出。墨先生连忙让他撒出凝神砂,黑色的粉末在空中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罡风撞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跟着我的脚印走。”墨先生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走在最前面,灰袍被风掀起,露出底下用兽皮缠着的腰腹——那里是旧伤,被罡风一吹,疼得他额头冒汗,却依旧走得沉稳。
玉尘紧随其后,小手紧紧攥着药箱的背带。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的战栗,更像是痛苦的呻吟。地脉的跳动比天斗城和雷泽都要微弱、杂乱,像是条被勒紧的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这里的地脉快断了。”玉尘低声说,指尖的雷晶碎片突然发烫,“你看,土壤里连一丝生机都没有。”
墨先生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边缘的铜圈竟泛起黑色的锈迹:“是龙血泉的气息在减弱。雷部主神的残魂已经开始啃食地脉精元了。”他抬头望向谷尽头的断龙崖,那里的天空盘旋着一团灰黑色的云,云里时不时闪过紫色的电光。
穿过碎魂谷,断龙崖的全貌终于展现在眼前。巨大的崖壁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里渗出暗紫色的雾气,闻起来带着股铁锈和腐烂混合的味道。崖底有一汪碧绿的泉水,正是龙血泉,只是泉水表面漂浮着层黑色的油膜,不断冒泡,像是在沸腾。
泉边站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残破的金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周身缠绕着紫色的雷电,正是雷部主神的残魂所化。他正举着一柄黑刃,往泉里倾倒着什么,每倒一次,泉水中的黑膜就厚一分,周围的地脉震动就剧烈一分。
“果然在污染龙血泉!”墨先生的独眼闪过寒光,“玉尘,你去左边的崖缝,那里有块‘龙纹石’,是地脉的节点,你用雷晶碎片按住它,能暂时稳住地脉跳动。我去吸引他的注意。”
玉尘点头,握紧雷晶碎片,借着岩石的掩护往左边移动。罡风刮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好几次差点被吹下悬崖,全靠死死抓住岩石缝隙才稳住身形。他能感觉到,雷晶碎片在发烫,与龙纹石的方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墨先生深吸一口气,将罗盘抛向空中。罗盘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金色的符文,组成一张大网,朝着雷部主神罩去。“雷部余孽,还敢作祟!”
雷部主神缓缓转身,鬼面下的声音像无数金属摩擦:“又是你这个老东西。当年没能把你一起封印在断龙崖,倒是我的疏忽。”他挥起黑刃,紫色的雷电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撕碎了符文网。
墨先生早有准备,借着符文网破碎的瞬间,祭出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刻满了与镇雷剑相似的雷纹,直刺雷部主神的后心。“这是用当年斩龙的断剑熔铸的,尝尝滋味!”
雷部主神冷笑一声,侧身避开,黑刃反手劈出。墨先生躲闪不及,被雷电扫中肩头,灰袍瞬间焦黑,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撞在崖壁上,咳出一大口鲜血。
“墨先生!”玉尘看得目眦欲裂,刚想冲出去,却想起墨先生的嘱咐,硬生生忍住。他加快速度跑到龙纹石旁,这是块丈许高的巨石,表面刻着条张牙舞爪的龙,只是龙身已经布满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
玉尘将雷晶碎片按在龙纹石的裂纹上,同时将自己的魂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雷晶碎片与龙纹石接触的刹那,一道绿光顺着裂纹蔓延,龙纹石竟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龙吟——地脉的跳动,在这一刻终于平稳了几分。
“找死!”雷部主神察觉到地脉的变化,怒吼着转向玉尘,黑刃带着紫电劈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先生突然扑了过来,用身体挡在玉尘面前。紫电穿透了他的胸膛,灰袍被染成了紫黑色,他却死死抱着雷部主神的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玉尘!捏碎雷珠!引雷泽的地脉之力!快!”
玉尘的眼泪瞬间涌出,他颤抖着掏出林风给的雷珠,用力捏碎。雷珠破碎的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穿透断龙崖的罡风,直抵天际——那是雷泽的地脉在回应!
金光落下时,化作无数道金色的藤蔓,缠住了雷部主神的身体。龙血泉中的黑膜在金光中迅速消退,露出底下碧绿的泉水,泉水沸腾起来,涌出大量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炸开,都有一道精纯的地脉之力汇入龙纹石。
雷部主神发出痛苦的嘶吼,鬼面裂开,露出底下模糊的面容,竟与审判者有七分相似。“不可能……我不甘心……”他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消散,化作点点紫电,被龙血泉吸收。
墨先生躺在玉尘怀里,气息已经微弱。他看着渐渐清澈的龙血泉,独眼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总算……守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好的东西,塞给玉尘,“把这个……带给林风……是他父亲……当年留在荒原的……”
话音未落,老人的手便垂了下去,灰袍在罡风中轻轻摆动,像一片枯萎的叶子。
玉尘抱着墨先生的尸体,泪水混合着雨水落在龙纹石上。远处的天空,追风隼正盘旋着,发出凄厉的鸣叫。他知道,这里的风暴结束了,但墨先生最后的话,还有那包神秘的东西,都预示着,关于父亲,关于雷部,关于这片土地的秘密,还远未揭开。
龙血泉的水恢复了碧绿,倒映着断龙崖的身影,像一滴凝固的眼泪。玉尘将墨先生葬在龙纹石旁,用石头堆了个小小的坟茔,坟前插着根山楂树枝——那是他从药箱里找出来的,带着天斗城的气息。
“墨先生,等春天来了,这里应该也会开出雷火花吧。”玉尘轻声说,背起行囊,朝着逐风部落的方向走去。罡风依旧在吹,但这一次,风中似乎多了一丝暖意,像是地脉在轻轻叹息,又像是在低声道谢。
他不知道,当他带着那包东西回到天斗城时,等待他和林风的,将是一个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真相,一个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关于血脉与传承的秘密。而那秘密的核心,就藏在墨先生最后塞给他的、沉甸甸的油布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