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洒在青云主峰的残垣断壁上,碎石间还残留着未散尽的黑雾。张小凡站在议事厅前的台阶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朵枯花的花瓣边缘。它依旧干瘪,却仿佛比先前更沉了些。
陆雪琪从静室走出,眉心微蹙。
“文敏醒了么?”他问。
“没有。”她声音低了些,“她昏过去了,耳后浮出蛛网般的血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张小凡眼神一凝,快步跟入静室。
文敏躺在竹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陆雪琪掀开她衣领,露出颈侧一片暗红纹路,细密如丝,正缓缓向耳根蔓延。
“这毒……我见过。”张小凡低声说。
他转身唤来弟子,命人将血煞祭坛中那名中毒而死的弟子遗骸抬来。尸身早已僵硬,可当剖开经脉时,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其体内竟缠绕着数缕幽绿色丝线,与文敏体内的痕迹如出一辙。
“是同一种东西。”张小凡盯着那丝线,指节微微发紧,“不是外伤,是顺着灵力运行路线钻进去的。”
陆雪琪取出天琊剑,以剑尖轻点文敏手腕。蓝光微闪,剑身震颤了一下。
“它在动。”她道,“沿着经络往丹田走,三日内若不截住,道基必毁。”
门外忽有脚步声急促逼近。
野狗道人一头撞进来,脸上沾着泥灰,手里抱着个破陶罐。“小凡!山下三镇出事了!井水变绿,牲畜全死,人一个都没影儿!我顺手挖了点土回来——你瞧这颜色,怪得很!”
张小凡接过陶罐,指尖捻起一点泥土。触感滑腻,泛着淡淡的腥气,颜色呈浑浊的青绿。
他没说话,只是将陶罐放在桌上,目光投向窗外远处。
三座空镇的位置在他脑海中浮现,恰好构成一个倒三角,顶点直指青云腹地。
“这不是劫掠。”他缓缓开口,“是布阵。”
陆雪琪走近,声音冷静:“若再有一处村镇失陷,四点连成封锁结界,我们就被困住了。”
“谁会这么做?”野狗道人搓着手,“总不能是毒煞一个人干的吧?他又不是能飞天遁地的大能。”
“他不需要飞天遁地。”张小凡盯着那陶罐,“他只要让人喝下一口水,走过一条路,碰过一块石头……就够了。”
话音未落,小环跌跌撞撞冲进厅内,脸色惨白,手中轮回盘剧烈震颤。
“我在盘里看见了!”她喘着气,“三镇百姓的魂魄还在,但……都被锁住了!他们在哭,在喊,可发不出声音!那是活人生魂被拘禁炼化的征兆!”
她手指颤抖地指向盘面中央——那里浮现出一朵模糊的花形印记,腐烂扭曲,却依稀可辨轮廓。
张小凡心头一震。
又是伤心花。
只不过这一次,它不再是一朵干枯的信物,而是化作了某种邪阵的核心图腾。
“七情养蛊,万魂成瘴……”他低声重复血煞临逃前所言,“他是拿活人的情绪喂毒,用魂魄养瘴。”
陆雪琪皱眉:“所以那些失踪的人,并未死亡,而是被抽走了‘情’与‘念’,只剩躯壳?”
“不止。”小环咬唇,“他们还在提供‘材料’。每多一人沦陷,毒阵就强一分。等它彻底成型,整个青云的灵气都会被污染,修士运功即中毒,凡人呼吸即暴毙。”
野狗道人听得腿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那咱们岂不是坐着等死?”
张小凡沉默片刻,忽然抬头:“你带回的陶罐,是从哪口井取的?”
“靠南边那村,叫柳溪屯。”野狗道人答,“那儿原本有个老井,供全村饮水,现在井口封了层黏液似的膜,像……肠子。”
张小凡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陶罐,翻转过来。
底部刻着一道极细的符印,歪斜扭曲,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他认得这个记号。
十年前,他在魔教一处废弃药庐中见过同样的标记——那是秦无炎用来标注“活体试毒区”的暗记。
“不是毒煞单独行动。”他声音冷了下来,“是秦无炎在背后操控。毒煞只是他的刀,负责把毒撒出去。”
陆雪琪看着他:“你要去查?”
“必须去。”他说,“不能再等人倒下才动手。文敏撑不了三天,百姓也不能再丢。”
小环扶着桌子站起来:“我还能撑一会儿,轮回盘还能感应魂流方向。只要你追过去,我能给你指路。”
“那你留下。”张小凡摇头,“耗得太狠,你会折寿。”
“我不怕。”她倔强地扬起脸,“碧瑶姐姐的魂我都找过,这点痛算什么?”
门外风声骤起,吹得帘幕翻飞。
张小凡低头看着手中的陶罐,泥土已开始龟裂,裂纹中渗出一丝极淡的绿雾,袅袅上升,在空中凝成半个扭曲的人脸,随即溃散。
“他在监视我们。”他说。
陆雪琪抽出天琊,剑锋轻划掌心,一滴血落入陶罐。绿雾触血即缩,发出轻微的嘶鸣,如同活物受创。
“它怕剑气。”她道,“天琊对这种毒有压制作用。”
张小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陶罐小心收进袖中。
“我去柳溪屯。”他说,“看看那口井底下,到底埋了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陆雪琪握紧剑柄。
“不行。”他摇头,“文敏需要你护心脉,小环也需要人照应。而且……”他顿了顿,“若是陷阱,青云不能没人守。”
她盯着他,许久,终于点头:“只许探查,不许硬闯。若有异动,立刻传讯。”
“我知道。”他走向门口,脚步微顿,“平儿那边,你也盯紧些。野狗说得对,这种毒防不胜防,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传的。”
野狗道人连忙拍胸脯:“交给我!我亲自守着他吃饭喝水,连口水都不让别人递!”
张小凡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你要是敢吓着他,回来我让你扫一年茅房。”
“哎哟我的祖宗!”野狗哀嚎,“我可是拼了命给您送消息来的!”
小环忽然开口:“张大哥。”
他回头。
“那毒……好像认识你。”她声音很轻,“刚才在盘里,魂魄们都在尖叫,可看到你的名字时,有几个人……笑了。”
张小凡没答。
他只是抬手,将那朵枯花从怀中取出,放在桌上。
花瓣边缘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从中渗出一缕极淡的绿丝,正缓缓爬向桌角。
陆雪琪眼神一凛,天琊剑气瞬间笼罩整张桌子。
绿丝遇剑即断,落地化作粉末。
张小凡盯着那粉末,良久,才缓缓开口:
“它想让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