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只手掌贴在光门上的触感尚未散去,张小凡已咬破舌尖,以血为引,催动最后一丝魔气撞向洞壁。
裂纹自掌心蔓延,石屑纷飞。他抱着陆雪琪纵身跃入那道悄然浮现的缝隙,身形如断线纸鸢坠入深渊。
冷风割面,乱流撕扯。他蜷身将她护在怀中,任碎石擦过脊背,划开旧伤。耳边轰鸣不绝,仿佛整个迷宫都在坍塌。
不知下坠了多久,脚下骤然一松。
视野豁开。
银色花海铺展至远方,无数细长花瓣随无形之风轻摆,雾气氤氲,泛着淡金微光。空气里弥漫一股清冽气息,像是晨露浸过山泉,又似古寺檐角悬铃被风吹过的余韵。
他踉跄几步,在花丛中央跪倒。
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出,溅落在静魂花上。花瓣微颤,竟将那污浊缓缓吸去,只留下一圈暗痕。
“还好……没死在路上。”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右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经脉如同被火灼烧,又似有无数细针来回穿刺。佛力残存于丹田,道家真元游走四肢却断续难继,魔气则在血脉中横冲直撞,几欲破体而出。
他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这花海有异。
那雾气入体后,躁动的黑焰竟稍稍退缩,混沌之力不再疯狂侵蚀心神。虽只是短暂压制,却已是绝境中的喘息。
“能活一刻……就够了。”
他缓缓将陆雪琪平放在花间,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外袍早已染血,他仍仔细裹紧她的肩颈,又伸手拨开她额前湿发。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比先前平稳了些。眉心那道因剧痛而紧锁的褶皱,也悄然舒展。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下。
“你说过,最讨厌我逞强。”他喃喃,“可你不醒,总得有人撑着。”
笑声未落,胸口猛地一窒。
他弓身咳出一大口黑血,其中竟夹杂着丝丝灰雾——那是幽冥死气与魔功反噬交织的征兆。若再拖片刻,便是神仙难救。
但他没管自己。
双手结印,太极玄清道本源自识海缓缓流出,化作温润灵力渡入她心脉。每送出一丝,便觉骨髓被抽去一分力气,四肢百骸皆在颤抖。
他曾用这门功法御敌、破阵、斩杀七煞将。
如今,却只能用来延缓一个将熄的生命。
“青云祖师传此术时,大概想不到有一天,它会这么用吧。”他自嘲地想。
指尖微凉,灵力几近枯竭。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半炷香,自己便会油尽灯枯。
可他还不能停。
她的心跳太弱,神魂仍在溃散边缘。若此刻断了灵力,前功尽弃。
“平儿还在等你回去。”他低声说,像是在劝她醒来,又像在说服自己继续撑下去,“他昨日练剑摔了三跤,晚上偷偷哭了一场,又怕我们知道,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块糖都化了。”
话音未落,眼角忽有湿意滑落。
他没去擦。
只是继续输送灵力,哪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与灼痛。
花海寂静,唯有风拂过花瓣的细微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贴在陆雪琪胸口的合欢铃碎片,正微微发烫。
起初以为是错觉,可那热度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轻轻叩击。
他怔住。
这铃铛曾随碧瑶沉睡十年,也曾在他归隐大竹峰的日子里安静无言。如今却在此刻有了反应?
难道……
念头未落,一阵剧烈眩晕袭来。
他眼前发黑,双臂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倒,勉强用手肘撑住才未压到她。
“不行……还不能倒。”
他咬牙,重新坐正,双手再度结印。
可这一次,灵力已近乎干涸。识海空荡,连最基本的周天循环都无法完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发青,掌心裂开数道血口,那是强行催动本源的代价。
“要是师父还在……”他苦笑,“大概又要骂我不懂保重。”
可师父早已不在。
师兄也不在。
这世上,只剩他一人守在这里。
他缓缓抬起手,抚上陆雪琪的脸颊。
冰凉。
可他还记得,她在竹楼前笑着教平儿走剑步的模样。阳光洒在她发梢,孩子跌倒时她慌忙去扶,袖口沾了露水也没在意。
那时的日子,多好。
如今,只剩这一片花海,一个昏迷的人,和一个快要撑不住的他。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目光已定。
“最后一点……够不够?”
他将残存的所有气息汇聚于掌心,不顾经脉撕裂之痛,强行引动识海最后一缕真元。
灵力如细流般注入她体内。
她的呼吸似乎更稳了些。
可他自己,却再也撑不住。
身体一歪,重重跪倒在花丛中。
额头抵地,冷汗混着血水滴落。
他想抬手替她拉一拉衣角,却发现手臂沉重如铁,动弹不得。
视线模糊。
耳边嗡鸣。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他忽然感到——
那只一直搭在她胸口的手,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很轻。
却让他浑身一震。
他艰难地抬头,望向她的脸。
她仍闭着眼。
可睫毛,确确实实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