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雨刚刚停歇,山峰间云雾缭绕,空气格外清新。在倚云峰的小阁外,万知春正手持春雷鞭,准备一展身手。
只见她轻抖手腕,春雷鞭如同一条紫电般在空中飞舞,鞭梢所过之处,雨珠还来不及落下,就被震成了一团团白雾。当她收鞭时,电光又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一般,迅速地缩回到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明镜站在一旁的栏杆处,静静地看着万知春的表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万夫人,您这路鞭法真是精妙啊!借雷成势,威力惊人,然而更难得的是,您能够在瞬间将这股力量收煞,实在是厉害。我这里有一门自己所创的‘冰狼剑’,其特点是擅长突袭,但是在回环方面就有所欠缺了。我想与您交换一下您的奔雷拳和春雨鞭,以便相互参详,不知道是否可以呢?”
万知春收住鞭子,挑起眉毛,看着姜明镜,微笑着回答道:“交换?当然可以。不过,奔雷拳和春雨鞭一刚一柔,它们的心法完全不同。如果你强行练习,恐怕只会让两种功法相互冲突,对你自身造成伤害。”
正因如此,姜明镜才对这两样东西充满了好奇,想要借来一观。他面带微笑地说道:“我觉得这两者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关联,若是能够相互借鉴,说不定就能拆解出一条全新的道路来。”
万知春听后,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三日后的晨课时分,你到演武场来,我会把拳谱和鞭诀都交给你。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是能够自行融会贯通,那自然是你的本事;可若是你练废了经脉,可千万别来找我哭诉哦。”
站在一旁的沈怀秋手持折扇,轻轻摇动着,听到万知春的话后,他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记得抄完之后要把原本还给我,那可是我们宗门的镇楼之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到了约定的日子,万知春亲自将两册旧卷交到了姜明镜的手中。这两本册子都显得有些破旧,其中奔雷拳谱稍微厚一些,不过也才不过十页而已;而春雨鞭诀则更薄,仅有七页,但上面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雷纹和弧线,看起来颇为神秘。
姜明镜如获至宝,日夜不停地翻阅着这两本册子。他先是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牢记雷拳中“松-炸”的节奏,然后又找来一根树枝代替鞭子,模仿春雨鞭诀中“缠-弹”的轨迹。经过反复对比,他发现奔雷拳注重的是瞬间爆发的力量,而春雨鞭诀则更强调连绵不绝的劲道,两者之间似乎缺少了一座沟通的桥梁。
就在姜明镜埋头钻研的时候,沈怀秋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酒宴,并热情地拉着他一同饮酒。“文人哪有不喝酒的呢?来,再干一杯!”沈怀秋满脸醉意,含糊不清地说道。
酒宴结束后,姜明镜选择留宿在倚云峰的小阁中。夜幕降临,山间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伴随着阵阵松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案几上,只有一盏青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旁边摆放着一本空白的册子,还有一截短鞭——这是万知春借给他把玩的“春雷柄”,鞭梢已经卸下,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骨杆,上面的电纹在雨气的映衬下,偶尔会闪现出一丝幽光。
姜明镜凝视着这截短鞭,心中若有所思。他先在册子上写下“奔雷拳”三个字,然后又写下“春雨鞭”三个字,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空白,仿佛面对着两张被拆散的阵图。
他深知,雷拳注重的是“震”,在出拳时,需要先让骨节放松,然后瞬间肌肉紧绷,爆发出如惊蛰般的劲力;而春雨鞭则更强调“润”,在挥舞时,腕臂要连贯运动,力量沿着弧线传递,先松后弹,犹如丝丝细雨穿透叶片。
这一刚一柔、一炸一缠的两种武功,表面上看起来相互矛盾,但实际上,它们在“松”与“骤”之间,存在着同一条缝隙,只有掌握了这个关键,才能将这两种武功融会贯通。
他阖眼,先舍招式,只留二字:松、骤。
雨声渐密,灯芯“啪”地爆花。姜明镜解衣,赤足立廊下,任雨丝击面。先练奔雷拳:骨节松开,肌肉骤紧,一拳出,臂内雷劲炸开,雨点被震成粉雾;再转春雨鞭意:腕松,指活,臂如柳条,同一雨雾被他反手缠回,绕臂成弧,似鞭无鞭,似拳非拳。两套劲路交替,雨幕里出现一条真空圆环,外炸内缠,互不干扰,却缺“连”。
他停住,思索:震与缠之间,须有一瞬“引”——把炸劲未竭的刹那,借松腕导入弧线,让雷火沿雨丝走,不耗,不散。
于是拆骨节:肩为轴,肘为簧,腕为梢;再拆时间:松——炸——引——缠,四拍成一小节,循环不息。他伸出两指,拈起廊边一枚青叶,雨珠滴落叶心,叶脉轻颤——正是“引”的时机。
指腕一送,雨珠被震成极细水线,随指弧穿出,“嗤”地一声,数丈外松针齐断,断口焦黑,却呈缠绕之形。姜明镜眼底亮起光:通了。
雨更密,他进屋,取之前找万知春借来的缝衣的细针——长不过两寸,软而韧。穿线太粗,他直接以雨丝为线,把针尾钻孔,引雨成丝,再穿落叶十余片,连成一条“雨丝叶鞭”。无柄,无骨,只凭指腕松紧,雨丝时实时虚,叶随势转。
小阁前,雨成帘。姜明镜闭目,松肩——炸劲走臂——雨丝骤紧——叶连成弧,一圈、两圈……第十圈时,雨丝与叶已分不清,只见一条淡青长鞭,在雨幕里游走,时而炸开白雾,时而缠成绿环,雷火在环心闪,却无水珠外溅。脚下青砖,被鞭梢点过,炸出指尖大的焦孔,孔边却又被雨丝润平,无裂痕。
一遍收势,他呼出的气与雨同温,指节微颤,却不是累,是悟后的余震。册子上,他落笔:
《雨雷引》
一、骨:肩松——肘骤——腕引——指缠
二、息:吸为炸,呼为引,一息四拍,循环不息
三、器:无器而器,雨可为丝,叶可为刃,发可为鞭
四、意:先震其魄,后缠其魂,雷火不熄,春雨不止
写罢,雨也收。廊下灯火被风吹得摇晃,万知春不知何时倚在柱边,手里提着空酒坛,瞳仁里映出那条渐散的叶鞭,目瞪口呆。她试过以针穿叶,却总在“震”与“缠”间断裂,不想有人以雨为线、以悟为胶,竟让柔叶承受雷劲。
“这……怎么走通的?”她声音发干。
姜明镜把针递还,雨丝自动脱离,叶片簌簌落地,片片焦痕均匀,像被春雷吻过,又似细雨润平。“先拆劲,再拆息,后拆器,最后拆意。”他答得简单,抬手在册角添了一句备注——
“共性:皆赖于‘隙’——炸后未散之一瞬,缠已初生之一息。取长:雷之爆,取短:鞭之弧;补短:以松为桥,使爆未竭即入弧,弧未老即迎爆。”
万知春深吸一口气,狂喜涌上眉梢:“写下来!所有节点、呼吸、骨序,全写下来!我请中域‘千机阁’樊老,为你量身锻器——雨丝可做,雷骨亦当可做!材料我出,工钱我付,只求你这《雨雷引》副本一份!”
“不必,我送你便是,秘境中我受了沈怀秋不少帮助,我身上的东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恐怕只有这个了。”
姜明镜含笑点头,提笔蘸墨,继续书写。窗外残雨零星,灯火稳下来,照得纸页上一行行小楷,如春雷后第一抹新绿,缓缓展开。
雨停,晨色薄明。
廊下积水未干,姜明镜把写满小楷的册子递到万知春手里——封面只题四字:《雨雷引》。
说好的交换,一笔还一笔。
他神色淡,眼底却带着熬过夜的红,雷拳的‘爆’,春雨的‘缠’,我都留在里面,也标了拆合之法,师娘自便。
万知春翻了两页,雷纹与弧线交错,批注密密麻麻,连呼吸节拍都写得一清二楚。她抬眼想说什么,姜明镜已拱手转身,只留一句:欠沈宗主的墨债,我还要去还。
竹影斜窗,沈怀秋正临帖。
姜明镜叩门而入,将那截春雷柄放在案头,又递上一张尚带潮气的宣纸——上面只有一排剑痕:或点、或收、或戛然中断,像未写完的狂草,却留白成势。
秘境中见识到沈宗主的笔法,悟得‘点墨留白’。想借宗师的‘点墨笔法’一用,补成剑式。
沈怀秋扫过剑痕,目中立起光,提笔在旁连点数下,墨汁溅雪,锋势由浓渐淡:点墨贵在一瞬凝锋,留白贵在半息收意——剑与笔同,你看此处。
他说话间,笔走龙蛇,连批九处要诀。姜明镜凝神记忆,偶尔插问,再把自己对冰灵根、断剑的体会写于页侧。两人你一言我一笔,到天色将暝,才合成薄薄一册——《点墨留白剑法》。
沈怀秋搁笔,吹干墨迹:剑法刚立,未历实战,路上小心。
姜明镜笑纳,又把秘境所得檀木匣放在案角,说道:“匣面那粒白点已沉寂如灰,恐怕是没什么用了,你还要吗?”
“秘境一行,我本就是个带路的,东西自然归你。”
次日清晨,山门外雨丝风片。
姜明镜负照影,携匣,青衫洗得发白。万知春与沈怀秋并肩相送,雷鞭与竹笔俱未出鞘,只抬手一礼,姜明镜乘上飞舟,向着北域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