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他顺手把钥匙扔进鞋柜旁的塑料碗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当啷”。
苏雨柔正靠在沙发上看文件,脖子僵得像根晾衣杆。她抬头看了眼钟,十点四十三分。
“你又去便利店了?”她问。
“嗯,促销装泡面堆太高,塌了。”江小川脱下拖鞋,换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洞洞鞋,“砸中一箱火腿肠,我抢救了半小时。”
苏雨柔没笑。她揉了揉后颈,眉头拧成一团。偏头痛又来了,像有人拿小锤子在太阳穴上轻轻敲钉子。
江小川走过去,手指搭上她肩头,熟练地按了几下。
“哎……”她闭上眼,“你怎么每次都按得这么准?”
“练多了。”他一边推拿一边说,“我给广场舞王婆按过三百多次,现在闭着眼都能找到痛点。”
“那你明天教我跳舞吧。”
江小川手一顿:“啥?”
“我说,教我跳广场舞。”苏雨柔睁开眼,“王婆说‘白鹤亮翅’能治颈椎病,我试试。”
江小川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咧嘴一笑:“行啊,反正我也闲着。”
他拉开茶几抽屉,掏出手机支架,往电视前一摆。
“先看教学视频热身。”
电视屏幕亮起,跳出一个标题:《中老年养生太极舞入门·第三套》。背景音乐是唢呐版《最炫民族风》,节奏一响,一群大妈齐刷刷抬起右腿。
“这画风……”苏雨柔皱眉。
“专业!”江小川一本正经,“这套动作融合了五禽戏、八段锦和广播体操精髓,连裁判007都说符合人体工学。”
“谁?”
“呃……网上健身博主。”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教学请求,建议加入寸劲技巧】
江小川眼皮一跳。
“来,先学起势。”他站到她面前,双手缓缓抬起,“吸气,抬手,像捧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别抖。”
苏雨柔照做,动作生硬得像机器人开机。
“你太紧了。”江小川绕到她身后,伸手扶住她肘部,“放松点,想象你在摸猫。”
“我在上班,不是在撸猫。”
“那就想象你在签收购合同前深呼吸。”
她轻哼一声,手臂终于软下来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对奇怪的木偶。
“下一步,揽雀尾。”江小川引导她划弧,“左手虚引,右手跟进,重心下沉——对,就这样。”
苏雨柔慢慢进入状态,呼吸也平稳了些。
“最后,白鹤亮翅。”江小川退开半步,“双臂展开,左高右低,像你要起飞。”
她缓缓抬手,脊椎一节节舒展。就在双臂伸至最高点时,江小川指尖轻轻抵上她右肩井穴。
一股温润气流顺着穴位渗入,沿着经脉游走。
苏雨柔浑身一震。
眼前骤然一黑。
暴雨倾盆的夜晚浮现出来——父亲坐在轮椅上,撑伞穿过公司地下车库出口。一道车灯划破雨幕,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轮胎碾过积水,直冲轮椅。
闪电劈下。
车牌在强光中一闪而过:**龙h**。
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脸清晰可见——龙天行!
画面戛然而止。
苏雨柔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冷汗。
“怎么了?”江小川问。
“那晚开车的人……是龙天行!”她声音发颤,“他还活着!新闻说他车祸身亡是假的!”
江小川故作惊讶:“龙总?哪个龙总?我天天送外卖,只知道哪家奶茶第二杯半价。”
“你知道的。”她转过身,目光锐利,“你一定知道!”
江小川摊手:“我要是知道,还能在这儿教你跳养生舞?早去领悬赏了。”
话音刚落,系统再次响起——
【检测到您隐瞒关键信息,建议跳《感恩的心》赎罪】
他嘴角抽了抽,默默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
苏雨柔没再追问,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走向书房。
江小川坐在沙发上,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电视还在播广场舞教学,唢呐声吵得邻居可能都想报警。
他眯着眼,余光瞥见书房门缝里闪过一道微光——她在翻手机相册。
片刻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云盘同步完成。
一段短视频悄然上传,标题是:“丈夫教舞记录_片段3”。
视频里,江小川的手势轨迹被慢放三倍。每一次发力角度都被逐帧标注。最后一幕定格在他指尖触碰她肩膀的瞬间,画面圈出一个红点,旁边写着:**发力方式异常,疑似内劲传导**。
江小川低头看着自己手指,轻轻活动了下食指。
三年前北境擂台上的影手印记,在掌心若隐若现。
他笑了笑,继续嗑瓜子。
苏雨柔坐在书桌前,反复回放那段视频。她放大每一帧,观察江小川的步伐、手势、重心转移。
这些动作看似随意,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她突然想起什么,打开电脑,调出一段模糊的网络视频——北境武斗场公开赛录像。
画面中,一名戴面具的男子以极简动作击倒对手。他的收势动作,正是“白鹤亮翅”。
苏雨柔将两段视频并排播放。
左侧,江小川教她跳舞;右侧,影手施展绝技。
动作轨迹重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她手指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
江小川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喝点暖的,别老熬夜。”
“你为什么选这个动作教我?”她没接杯子,直视着他。
“因为简单啊。”他耸肩,“你看王婆跳得比你还僵,人家都坚持每天两小时。”
“可‘白鹤亮翅’不是普通广场舞动作。”
“哦?那你说是啥?”
“它是北境武斗场认证的七十二式导引术之一。”
江小川眨眨眼:“你百度的吧?真用功。”
她没笑。
他也没笑。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小川把牛奶放在桌上,转身要走。
“等等。”苏雨柔叫住他。
“还有事?”
“下周集团周年庆,你要不要来参加?”
“我不太擅长那种场合。”
“可你是苏家女婿。”她语气平淡,“至少露个脸。”
江小川挠挠头:“行吧,到时候我带点便利店特价蛋糕去,算随礼。”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门关上后,她立刻调出车辆登记系统,输入那串车牌号。
查询结果跳出来:
**车主姓名:龙天行**
**所属单位:龙虎帮后勤运输部**
**车辆状态:正常使用**
苏雨柔盯着屏幕,呼吸渐渐变沉。
她打开录音功能,低声说:
“父亲车祸当晚,真正驾驶者确认为龙天行。三年来所有调查均被误导。目前证据链初步闭环,下一步需实地查证该车辆维修记录及GpS轨迹。”
说完,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楼下街道空荡,路灯昏黄。
一辆印着“川式便利”的电动三轮车静静停在路边,车筐里还躺着几瓶未拆封的矿泉水。
那是江小川今晚回来时骑的车。
她看着那辆车,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上周开始,他每次外出送货,路线都会刻意绕行城东废弃变电站。
而那里,正是周秘书女儿最后出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