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盯着那辆缓缓驶过的黑色商务车,直到它拐过街角消失不见。他收回目光,指尖还在柜台上画着圆,一圈又一圈,像是要把什么情绪碾进木纹里。
王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他身边,手里拎着的不锈钢擀面杖轻轻往地上一顿。
“你查到了多少?”她问。
“够多。”江小川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屏幕还黑着,“有人在用《小苹果》编程序,洗脑打手。节奏源是你带的舞团。”
王婆没吭声,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红舞鞋,鞋尖有点磨秃了。
“他们能复制毒素,也能复制节律。”江小川靠在门框上,“但抄作业的人,永远不知道原题是谁出的。”
王婆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北境武斗场决赛前夜的事吗?”
“记得。”江小川淡淡道,“我喝了杯水,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龙天行跪在擂台上,三根肋骨断了,裁判说我赢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王婆声音压低,“那天晚上,我看见龙天行的人往你水里下了药。不是迷药,是‘断脉散’——喝下去不会昏迷,只会让你在擂台上发力时经络逆冲,轻则废功,重则爆体。”
江小川眉头一跳。
王婆继续说:“我不能让你死。可我又打不过他们,告也没人信。所以我……先下手了。”
她顿了顿,像是把这句话在嘴里嚼了十年才咽下去。
“我在龙天行的饮水壶里,也下了点东西。慢性毒,叫‘锈筋散’。发作慢,初期只让人反应迟半拍,力量差一丝。等他察觉,早就输了。”
江小川沉默片刻:“所以他不是被我一拳打倒的,是中毒后状态下滑,被太极云手借力打垮的?”
“对。”王婆点头,“那一拳,换平时他能接住。但那天,他的劲卡在肩井穴,没能转过来。”
江小川忽然觉得有点荒唐。三年前被人骂窝囊废,三年后才知道自己赢了一场假仗。
他正想说话,脑中“叮”地一声响起。
【检测到您即将产生愧疚情绪,建议立即参加广场舞赎罪疗程。】
江小川差点笑出声。这破系统,连道德审判都管?
“所以你这些年跳广场舞,不只是为了情报?”他问王婆。
“一开始是为了躲风头。”王婆耸耸肩,“后来发现跳舞真能排毒。节奏对了,体内浊气会顺着动作排出去。我下的毒,反而让我更懂怎么清毒。”
江小川眯起眼:“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龙天行每个月都在看那场录像,他没忘。”
“他当然没忘。”王婆冷笑,“他恨的是你,不是我。可我要是不说,这事儿就得烂在我肚子里,烂一辈子。”
江小川没再劝,转身走进店里,从音响旁摸出U盘插了进去。
几秒后,广场喇叭里传出《感恩的心》纯音乐版,旋律平稳,节奏舒缓。
王婆愣住:“你要我现在跳?”
“不是为你,是为那些被编程的打手。”江小川靠着便利店外墙,“他们的节律被《小苹果》篡改了,得有个新的锚点把他们拉回来。你当年用舞步清毒,现在就用舞步救人。”
王婆看着空地,又看看江小川,终于叹了口气,把擀面杖往墙边一靠,整了整红色背心领子,走到了队伍前方。
“今天不跳《最炫小苹果》。”她扬声说,“来个老歌。”
大妈大爷们面面相觑,但还是站好了队形。
音乐响起,王婆带头抬起手,动作缓慢却有力,像在推一面看不见的墙。众人跟着划臂、转身、踏步,节奏与往日不同,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
江小川站在边上,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节拍在裤兜里画太极。
一分钟不到,他脑中又“叮”了一声。
【检测到远处有金属结构不稳定,建议更换指甲钳以防意外剪伤。】
江小川眼神一凝,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街对面的咖啡馆外摆区,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角落,手里摩挲着一对泛着幽光的玄铁指虎。
是龙天行。
他不知看了多久,目光死死锁在王婆身上,脸色阴沉。
突然,“咔”的一声脆响——
他掌中的玄铁指虎竟自行裂开一道缝,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金属碎片簌簌掉落,在桌面上弹了几下。
龙天行猛地站起身,指虎残片滑落桌面,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盯着王婆的舞步,嘴唇微微发抖。
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曾在休息室见过这个动作——不是舞,是古武门派“归元宗”独有的收势调息法。当时他只当是个保洁阿姨在活动筋骨,如今再看,每一抬手、一落足,都暗合气血运行之理。
而这种步法,全北境,只有一个人会教。
是他输给的那个男人的师父。
龙天行终于明白,自己输的不是一场比赛,是一整个武脉传承的局。
他弯腰捡起一块指虎碎片,指尖被边缘划出一道血痕,却浑然不觉。
江小川远远看着,嘴角微动。
王婆跳完最后一节,额头上沁出汗珠,胸口起伏。她没看龙天行的方向,只是低头拍了拍裤腿灰。
“结束了?”江小川走过去。
“结束了。”王婆喘了口气,“该还的,总算还了。”
“他认出来了。”江小川轻声道。
“我知道。”王婆笑了笑,“那双眼睛,十年前就这么盯着我看,像要把人烧穿。现在……反倒有点可怜。”
江小川没接话,只是抬头看向天空。晨光正好,照得广场地面泛着微亮。
这时,系统又响了。
【检测到用户情绪波动,建议报名社区合唱团提升幸福感。】
“闭嘴。”江小川低声骂了一句。
王婆听见了,笑出声:“你这系统,比我家老头子还会唠叨。”
江小川摇摇头,正要回店,忽然脚步一顿。
他看见龙天行迈步走下咖啡馆台阶,朝着广场走来。步伐很稳,但每一步落地,都带着某种压抑的震颤。
王婆也察觉了,身体微微绷紧。
龙天行一直走到距离两人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他没看江小川,目光落在王婆脸上。
“你是谁?”他嗓音沙哑。
王婆没说话。
龙天行低头看了看手中残破的指虎,又抬眼:“那晚的水,是你换的?”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江小川站在王婆侧后方,手指缓缓蜷起,掌心贴着裤缝。
王婆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龙天行忽然抬手,将指虎碎片狠狠砸向地面。
金属撞击水泥,发出刺耳声响。
“我不问为什么。”他盯着王婆,“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
王婆望着他,眼角有些发酸。
“有。”她声音不大,“但我更后悔,没早点告诉你真相。”
龙天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
“你们现在跳的舞……”他背对着两人,“以后还能让我看看吗?”
王婆一怔。
江小川却笑了。
“明天早上六点,红背心自带。”他说,“迟到罚扫地。”
龙天行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像赶苍蝇,又像在告别。
他走远后,江小川才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给市政局再打个电话,问问井盖清理进度。
刚解锁屏幕,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匿名号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一张泛黄的旧档案页,上面写着“北境武斗场替补名单”,姓名栏赫然写着——**王春花**。
江小川的手指停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