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的手还搭在音响开关上，指尖残留着刚才关掉音乐的余温。苏雨柔靠在他肩上的重量刚移开，风一吹，t恤贴背有点凉。
他盯着街角那张被传单盖住的长椅，风衣不见了，只有那件红得扎眼的队服静静躺在那儿，像谁故意落下的作业本。
“系统？”他低声问，“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句人话？”
【检测到宿敌归来，建议用传统礼仪接待】
“传统礼仪？”江小川皱眉，“你是让我请他喝茶还是烧香？”
“你在嘀咕什么？”苏雨柔拧着眉看他，脚趾蜷了蜷，地砖的凉意让她不太自在。
“我说……咱们这舞跳得不错，可以考虑收徒弟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长椅空荡，只有一张传单被风吹得翻了个边。她没多想，弯腰捡起高跟鞋：“明天公司晨会我要讲新能源项目，不能迟到。”
“那你先回去。”江小川把安全帽递给她，“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非得半夜处理？”
“有人报名广场舞班，得登记信息。”
苏雨柔愣了下：“大晚上的？谁这么积极？”
“一个老同学。”他笑了笑，“当年打架特别狠，现在改练养生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追问，拎着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别站太久，颈椎不好。”
“知道啦，老婆大人。”
她哼了一声，赤脚踩在台阶上发出轻微啪嗒声，身影渐渐融进夜色。
江小川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起手，朝长椅方向拱了拱。
“龙帮主，”他声音不高，“既然来了，躲什么？”
树影晃了晃。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步伐沉稳，肩不晃腰不塌，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他走到长椅前，弯腰拾起那件红队服，双手捧着，像捧着某种信物。
“江先生。”他开口，嗓音低哑却不失力度，“我来报名。”
江小川挑眉：“基础班？”
“是。”
“你知道基础班练什么吗？”
“扭胯、摆臂、重心转移，每天三十分钟，连续打卡二十一天可解锁中级曲目《荷塘月色》。”龙天行一字不差地背出来，神情严肃得像在宣誓。
江小川差点笑出声：“你还真看了招生简章？”
“逐字研读。”他顿了顿，“还包括您在短视频平台发布的《中老年防跌倒舞步分解》。”
“……挺认真啊。”
“十年前您说‘打架伤颈椎’，我没听懂。出狱后我去医院做了核磁，三节椎体轻度突出。”龙天行低头看着手中队服，“医生建议我跳舞。”
“所以你就穿成这样？”
“红色代表热情与重启。”他将队服披在肩上，动作一丝不苟，“我愿从零开始。”
江小川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再次拱了拱：“欢迎加入。”
龙天行双膝一弯，竟直接跪了下去，右拳贴地，左掌覆其上，行的是北境武斗场旧礼。
“请师父收留。”
“打住！”江小川赶紧摆手，“我不是师父，只是个代课老师，课时费按排骨结算，不包食宿。”
“您若不允，我便长跪于此。”
“你这是逼我涨价。”
“求您赐教。”
江小川叹了口气，伸手扶他起来：“行吧，第一课——学会笑着跳舞。”
“我能笑。”龙天行努力扯了扯嘴角，结果像个刚学会面部肌肉控制的机器人。
“算了，先学走路。”
他掏出手机，打开音响，熟悉的旋律响起：
“苍茫的天啊，你有没有看到我……”
鼓点一起，江小川先动，动作慢而稳，带着太极的圆转劲儿。龙天行紧跟着模仿，肩背绷得笔直，像在执行战术训练。
“放松点，”江小川提醒，“这不是格斗，是舒展。”
“我已经很放松了。”
“你这叫‘表面松弛，内在绞杀’。”江小川绕到他背后，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肩膀往下沉，想象你正抱着一只逃命的猫。”
龙天行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姿势，动作终于多了几分流畅。
两人正对练着，头顶突然传来嗡嗡声。
一架无人机悬停在半空，镜头正对着他们。
江小川抬头：“谁家的玩具？”
“好像是网红直播用的那种。”龙天行眯眼，“刚才巷口闪过一个人影，举着遥控器。”
“拍就拍吧。”江小川耸耸肩，“反正咱们也没干违法的事。”
“可我在视频里是个通缉犯。”
“现在是基础班学员。”江小川拍拍他肩膀，“身份可以更新，别总用旧版本。”
音乐继续播放，节奏渐入高潮。
江小川忽然侧身一引，做了个双人舞的接引动作。
龙天行一怔：“这……是第二十七式‘携手同行’？”
“聪明。”江小川点头，“要不要试试？”
“我怕踩您脚。”
“我穿拖鞋，踩了也不疼。”
龙天行犹豫两秒，终于抬手，与他相握。
两人开始同步移动，一高一矮，一拘谨一随意，却意外地合上了节拍。江小川带着他转圈、换位、抬手、下蹲，动作如行云流水。
远处便利店门口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映得两人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
无人机绕着他们盘旋，镜头不断变焦。
跳到副歌部分，江小川忽然松开手，退后一步，做了个夸张的“邀请全场”手势。
龙天行愣住：“接下来是自由发挥？”
“不，是请你独舞一段。”
“我……还没学 solo。”
“就跳你现在的感觉。”
龙天行站在原地，呼吸微重。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黑道枭雄的戾气，也不是囚徒的压抑，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缓缓抬起手臂，以极慢的速度划出一道弧线，像在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然后，他开始动。
动作起初生涩，但越来越顺，融合了拳法的发力方式与舞蹈的律动节奏。他的脚步踏在鼓点上，每一次转身都带着克制的力量感。
江小川没打断，只是静静看着。
【检测到武道觉醒，建议立即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你闭嘴。”他在心里回了一句。
龙天行舞完最后一拍，收势站定，额头渗出细汗。
“怎么样？”他问。
“不像基础班，倒像特训营毕业的。”
“我用了以前打拳的劲路，改成了舒缓版。”
“挺好，以后可以当助教。”
“真的？”
“前提是你能说服大妈们接受你的表情管理。”
龙天行难得露出一丝苦笑：“我会练习微笑。”
“先练‘咧嘴’就行，不用太复杂。”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警笛声。
无人机猛地升高，随即调头飞走。
江小川望着它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是不是该回家了？”龙天行问。
“不急。”江小川弯腰捡起地上那张传单，背面是他随手画的太极图，“有人想看热闹，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您打算公开承认我加入？”
“不承认，也不否认。”江小川把传单折好塞进口袋，“让网友自己吵去。”
龙天行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明天几点上课？”
“早上六点，公园东门。”
“我一定准时。”
“记得穿软底鞋，别带指虎。”
“已经熔了。”
“明智。”
江小川转身要走，又停下：“龙天行。”
“嗯？”
“你刚才跳舞的时候……没想着报仇？”
龙天行沉默几秒，答得坦然：“那一刻，只想把动作做对。”
江小川笑了：“那就算入门了。”
他推开便利店的门，风铃叮当响。
柜台上的香蕉少了一根。
他知道，裁判007刚才一定也在看。
而此刻，某栋写字楼的监控室里，周秘书正盯着电脑屏幕，反复回放那段双人共舞的视频。
她手指颤抖地暂停画面，放大龙天行胸前的队服文字。
**广场舞武道队·基础班学员**
她喃喃自语：“小川哥……你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
话音未落，她猛地咳嗽起来，从抽屉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吞下。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照亮了桌角一本翻开的日记，最新一页写着：
“今天，我又看见他笑了。不像从前那样藏着，是真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