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盯着那根发烫的香蕉，指尖在柜台上画了个圈，又抹平。药锅还在咕嘟，蒸汽往上蹿，把监控屏幕熏得一片白。
门铃响了。
他抬头，张振国拎着个铁盒站在门口，西装皱得像隔夜的煎饼，领带歪到耳朵边。
“还没睡？”江小川拉开收银台抽屉，摸出一包薯片咔嚓咬了一口。
“睡不着。”张振国把铁盒放在桌上，啪地打开，“刚翻出这个，在老仓库里压了三十年。”
盒子里躺着一盘录像带，标签手写着：北境武斗场·1993年·AI裁判终局战。
江小川嚼薯片的动作没停，眼神扫过带子边缘一道划痕——那是他当年一拳砸穿投影屏时，飞溅的碎片留下的。
“你说巧不巧，”张振国抽出录像带对着灯光看了看，“今天新闻播完你接飞刀，我家地下室那台老录像机突然自己启动了，卡带自动倒回十分钟前。”
江小川咽下薯片：“机器老了，容易抽风。”
“可它只放这一盘。”
张振国走向角落那台蒙尘的播放器，插进录像带。屏幕闪了几下，雪花点跳动，画面缓缓清晰。
雪夜擂台，风卷着冰渣刮镜头。一个黑衣青年站在中央，背对摄像机，肩线笔直。
“这是……”张振国顿了顿，“你猜怎么着？这人转身的时候，动作和你今早接刀一模一样。”
江小川没吭声，默默把药锅移开火源。
画面里，青年缓缓转身。镜头拉近，露出侧脸——年轻十岁的江小川，眼神冷得能冻住暴风雪。
“十年前，北境武斗场最后一战。”张振国声音压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晚，AI裁判系统永久离线，所有数据被清空。官方说法是技术故障。”
屏幕上，青年面对三米高的机械裁判，忽然抬手，一拳轰出。
轰！
投影屏炸裂，火花四溅，整个场馆陷入黑暗。
就在那一瞬——
“叮！”
江小川脑中响起一声清脆提示音，久违得像是从上辈子穿越而来。
【检测到您破坏公物，建议跳广场舞赔偿。】
他手指微微一抖。
这声音，第一次响，就是此刻。
不是近年觉醒，不是意外绑定，而是从那一拳开始，就没断过。
“有意思吧？”张振国盯着他，“这拳打碎的不只是屏幕，还有整个地下武道界的秩序。后来有人说，那个‘影手’死了，有人说他逃了，还有人说……他干脆装死混进了普通人堆里。”
江小川抓起抹布擦柜台：“那你现在找我干嘛？我又不会修录像机。”
“我不是来找你修机器。”张振国盯着他眼睛，“我是想知道，为什么这台三十年没人碰的设备，偏偏今晚自己开机？为什么它只认这一盘带？为什么……它把你当年那一拳，完整录了下来？”
江小川咧嘴一笑：“也许机器觉得，那一拳太帅，想多看几遍。”
张振国也笑了，但没挪窝：“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刚才重放这段的时候，我电脑同步分析动作轨迹，系统跳出一行警告——‘检测到高危行为模式，疑似与当前市面流通的养生操存在潜在关联’。”
江小川差点呛住：“啥操？”
“广场舞。”张振国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你看这个阵型，大妈们转圈的位置，步伐交错的角度……和你当年那一拳的发力轨迹，重合度超过百分之七十。”
画面里，王婆领着一群阿姨扭得正欢，《最炫小苹果》音乐震天响。
江小川扶额：“这都能扯上？”
“科学不分荒诞。”张振国收起手机，“所以我来了。我不需要你现在承认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有些事，藏得住人，藏不住动作。你越想当个普通店长，系统就越爱拿广场舞说事，这不是巧合。”
江小川低头泡茶，茶叶打着旋儿沉下去。
他知道，从那一拳开始，他就再也没法真正隐身了。
系统跟着他，不是惩罚，也不是奖励，更像是一种……执念。
就像打碎的玻璃不会复原，崩出去的齿轮也不会自己滚回来。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暂时保密。”张振国合上铁盒，“但我不会再让新能源项目交给那些只会盖章的官僚。真正的安保力量，得看得见，摸得着。”
“比如一个天天卖关东煮的？”
“比如一个能让AI裁判说出‘建议跳广场舞’的人。”
他起身要走，临出门回头：“有些英雄，不该藏在关东煮锅后面。”
门铃轻响，人消失了。
江小川坐着没动，茶也不喝了，盯着那盘录像带发呆。
药锅彻底凉了。
窗外，街灯昏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五十米外，车窗半降。
毒蝎坐在里面，手里握着另一台监视器，屏幕上正回放刚才便利店内的画面。他舔了舔袖扣，嘴角扬起。
“原来你的系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他低声说，“那就让我看看，它到底能反向提醒你多少次。”
他按下录制键，镜头对准江小川的手。
那只手正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圆，一圈，又一圈。
突然——
“叮！”
江小川脑中再响一声。
【检测到您连续画圈超过三十秒，疑似沉迷太极符号，建议改练儿童简笔画缓解精神压力。】
他揉了揉太阳穴。
这破系统，连回忆都不让好好回忆。
他伸手去拿录像带，准备塞回铁盒封存。指尖刚触到塑料外壳，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很轻，但节奏奇怪，像是穿了拖鞋还故意踮脚。
江小川不动声色地把带子往抽屉里推了推。
门被推开，赵铁柱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两杯奶茶。
“哥！我刚送完单路过，给你带了喝的！”他嗓门大得像在喊集合。
“放下就走。”江小川瞪他一眼，“别在这儿瞎嚷嚷。”
“哎哟，紧张啥？”赵铁柱把奶茶放桌上，瞥见铁盒，“咦？这不是当年北境的决战录像吗？我表舅在档案馆打工，说这带子早就销毁了！”
江小川一把将铁盒扣住：“哪来的？谁给你的？”
“张总啊。”赵铁柱挠头，“他说让你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开发新菜品，叫‘影手秘制关东煮’。”
江小川翻白眼：“他还真当我是厨师？”
“反正他说了，英雄可以低调，但不能饿着。”赵铁柱拍他肩膀，“对了，外面那辆黑车，你注意到了吗？”
江小川眼神一凝：“哪辆？”
“就停在路灯下的那辆。”赵铁柱努嘴，“司机一直没下车，手里好像拿着录像机。”
江小川缓缓起身，走到货架后，取出一包新的中药，撕开倒进锅里。
火焰腾起。
蒸汽再次弥漫，遮住了监控视角。
赵铁柱喝完奶茶走了，门铃响了又静。
江小川站在灶台前，听着药汤咕嘟，手指在锅边轻轻敲了三下。
三短，三长，三短。
王婆教他的摩斯密码：安全撤离。
他知道，毒蝎还在外面。
他也知道，那盘录像带，已经成了靶心。
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系统从不提醒废话。
每一次“叮”，都是在帮他挡住一次暴露的风险。
而刚才那一声提示，根本不是因为他画圈太久。
是因为有人，正在用热成像仪扫描他的体温波动。
他低头看着药汤翻滚，轻声道：“原来从那时起……你就跟着我了。”
话音落，系统第三次响起。
“叮！检测到您情绪波动异常，建议立即组织广场舞大赛分散注意力。”
江小川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拨通王婆号码。
“王姨，明天早上六点，广场照常集合。”
“主题？”
“就跳《最炫民族风》，加一套新编队形。”
“啥队形？”
“北斗七星。”
电话挂断。
他转身，从收银台缝隙里取出那根发烫的香蕉，放进冷藏柜最底层。
下一秒，窗外车灯熄灭。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街角。
江小川坐回椅子，盯着空荡荡的门口。
药锅里的蒸汽缓缓散去，监控屏幕重新清晰。
画面中，他的手指仍在轻轻画圆。
而那盘录像带，静静躺在抽屉缝隙里，磁条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