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八分，老祠堂的朱漆大门在林晚秋手下发出吱呀轻响。
她侧过身让小林先进，余光瞥见巷口那团黑影闪进了卖香火的杂货铺——是个穿藏青工装的男人，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像团凝固的血。
这张脸她在周慕云办公室的合影里见过，是镇基建办主任老陈的侄子，上个月刚被塞进拆迁队。
“真实之眼”在视网膜上投下淡金色光斑，她看见男人摸向腰间的动作（金属硬物，可能是遥控器），听见他喉结滚动时吞咽的声响（紧张，倒计时临近）。
“跟紧我。”她压低声音，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老祠堂的铜锁是明清制式，三转开内闩，五转启暗簧，这是她十二岁跟着当文物管理员的母亲学的。
门轴的呻吟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掠过雕花木梁。
林晚秋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供桌，褪色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下，摆着半碟发霉的枣子——是张婶昨天来上的供，她总说“老祖宗看着呢，坏人藏不住”。
地窖入口在神龛背后。
林晚秋搬开刻着“福”字的青砖，露出半人高的石梯，霉味混着潮土气息扑面而来。
她摸出战术笔按亮紫外线灯，台阶上的新鲜泥印清晰可见：四十一码的胶鞋印，前掌深后掌浅，是长期负重的体力劳动者——和巷口男人的鞋印吻合。
“他们来过。”小林的声音在她身后发颤，“可能……”
“可能设了炸弹。”林晚秋替她说完，手指轻轻抚过台阶边缘的划痕——三道平行的凹痕，和矿用定时雷管的压痕一模一样。
她激活“真实之眼”，视野里的石墙浮现出淡蓝色热痕：左侧第三块砖温度比周围高0.7c，内部有金属震荡频率（32赫兹，典型的电子引信）。
“第三块青砖。”她转头对小林笑了笑，“王教授没说错。”
小林的手突然攥住她衣角：“林组长，我妈出事那天……搬迁房的水泥标号是325，但验收报告写的是425。我翻了她的记账本，每笔建材款都少了零头，最后一页夹着张收据——付款方是承安建筑，收款方是周书记的小舅子。”她的指甲掐进林晚秋掌心，“可我去镇档案室查，所有原始单据都被换成了复印件，章是新盖的。”
林晚秋的呼吸一滞。
陆承宇昨晚给她看的财务报表里，承安在青禾镇的项目确实有笔两百万的“咨询费”打给了空壳公司，而那家公司的法人，正是周慕云妻子的表弟。
石梯下传来滴水声，咚——咚——咚——和她的心跳同频。
当第三块青砖被撬开时，霉味突然变得刺鼻。
林晚秋的紫外线灯扫过砖底的凹槽，七片拇指大的玻璃片躺在陈年积灰里，每片都刻着细密的文字：新星a-01，新星a-02……直到新星a-07。
“是胚胎发育日志。”小林凑近看，声音发涩，“王教授说过，他们用动物做载体，培养人类胚胎……”
林晚秋的指尖在玻璃片上掠过，第七片边缘有道月牙形缺口——和王教授实验室里那台碎纸机的齿痕吻合。
原来他没烧，只是分开放了。
当她用显微扫描笔读取第一片时，屏幕上的文字让她血液凝固：
“2013年9月18日 暴雨 青禾镇老桥垮塌
林妻（注：林正国之妻，镇中心小学教师）为救落水儿童溺亡。
周（注：周慕云，时任副镇长）提议：利用事故转移视线，启动新星a代孕计划。
胚胎供体：周慕云（Y染色体嵌合型）
载体：砖窑女工陈秀兰（注：小林之母，编号0918-01）
补偿方案：以‘扶贫搬迁房优先分配’为诱饵，签署保密协议。”
“秀兰！”小林突然尖叫，指甲抠进石墙里，“我妈叫陈秀兰！她死前三个月总说‘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我以为是哮喘……”她抓起第二片玻璃，“2014年3月5日 载体出现排异反应，心率140，血压160\/110，拒绝终止妊娠（称‘要给孩子个家’）。”
林晚秋的手在发抖。
第三片玻璃上的日期是2014年6月20日，照片里的女人形容枯槁，肚子异常膨大——那根本不是孕妇，是被注入过量激素的实验体。
“2014年7月15日 载体死亡。解剖报告：多器官衰竭，子宫内胚胎已成型（18周），提取活体细胞冷冻保存（编号新星a）。”
“处理方案：制造搬迁房倒塌事故（水泥标号降至225），伪装成工程质量问题，赔付家属二十万封口费。”
小林突然蹲下来呕吐，她的呕吐物里混着血丝——火场里吸入的烟尘正在侵蚀她的肺。
林晚秋扶住她后背，目光扫过第四片玻璃，瞳孔剧烈收缩：
“2014年8月1 林正国（注：青禾镇镇长）签署《特殊科研项目保密协议》，批准使用镇财政扶贫款120万作为实验经费。
附：林妻死亡赔偿金50万（镇财政支出），由周慕云代领。”
“我妈……是被他们害死的。”小林的眼泪滴在玻璃片上，“而我爸拿了二十万，把她的死说成‘命不好’。”她突然抬头，眼睛里燃着林晚秋在举报信里见过的火焰，“可我在搬迁房废墟里找到她的工牌，背面写着‘秀兰别怕，正国哥会给你公道’——正国哥是你爸！”
头顶传来沉闷的轰鸣，像闷雷滚过。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石墙的细微震动（频率15赫兹，炸药起爆前的预压波）。
她抓起玻璃片塞进防水袋，拽着小林往石梯上跑：“周慕云要炸祠堂！他怕这些日志曝光！”
“晚晚！”陆承宇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炸开，“卫星定位显示你在老祠堂，立刻撤离！周慕云调用了工程队的炸药，倒计时还有两分钟！”
林晚秋的鞋跟卡在石缝里，她踉跄着扑向神龛，供桌上的枣子簌簌掉落。
背后的地窖传来石裂声，她看见刻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正在倾斜，木梁上的灰泥像雪片般往下落。
“老陆！”她吼，“调你的无人机来撞东墙！我需要拖延时间！”
“已启动！”陆承宇的声音带着引擎的轰鸣，“还有三十秒到达——小心左边！”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在最后一刻捕捉到寒光——巷口的工装男举着改装过的电棍冲进来，后颈的胎记红得像要滴血。
她旋身避开，手肘撞在对方软肋上，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
男人闷哼着跌倒，电棍掉在地上，滚进神龛下的阴影里。
“走！”她拽起小林冲出门，正撞上陆承宇的无人机。
金属螺旋桨撕开空气，精准撞碎东墙的青砖，碎石雨里，她看见周慕云的车停在祠堂外的老槐树下，驾驶座上的人正对着对讲机嘶吼：“炸！给我炸！”
“趴下！”林晚秋将小林按在青石板上。
剧烈的震动从地底窜上来，老祠堂的飞檐轰然坠落，砸在刚才她们站的位置。
烟尘中，林晚秋摸出手机拍下燃烧的地窖——火光照亮了半块没被烧尽的玻璃片，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新星a最终用途：制造‘完美服从者’，通过基因调控消除反抗意识……”
警笛声由远及近。
林晚秋望着周慕云的车撞开围观人群逃窜，手不自觉地摸向颈间的银锁。
锁片内侧，父亲用刻刀歪歪扭扭刻的“廉”字还在，只是此刻在火光里，那笔锋竟像是凝固的血。
小林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躺着半枚带血的枣子——是从供桌上抓的，“我妈说，老祠堂的枣子最甜，因为老祖宗在土里看着呢。”她咳出黑血，却笑得很轻，“现在，他们终于要被看见了。”
林晚秋握紧玻璃片，防水袋里的日志硌得掌心生疼。
远处，陆承宇的车急刹停在她面前，他下车时带起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舞。
“上车。”他说，声音哑得厉害，“我让人截了周慕云的行车轨迹，他往砖厂去了——那里有十年前的事故档案。”
林晚秋坐进副驾，将玻璃片递给他。
陆承宇的手指在看到“陈秀兰”三个字时抖了抖，接着他抬头看她，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痛楚：“你父亲……”
“我知道。”林晚秋打断他，望着车窗外渐起的暮色，“但他不是终点。”她摸出手机拨通省纪委的电话，“这里是青禾镇，我要举报原镇长林正国、现任镇党委书记周慕云等人，涉嫌组织非法基因实验、套取扶贫资金、故意杀人……”
风灌进车窗，吹得她衬衫猎猎作响。
林晚秋望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老祠堂废墟，银锁在锁骨间发烫——那是父亲留下的，也是她要斩断的。
“真实之眼”在视网膜上投下最后一道金光，她看见更远处的山梁上，有盏灯亮了。
那是张婶家的窗，老人正踮脚往墙上贴新的举报信，纸页被风吹得翻卷，却始终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