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宛如冷峻的卫士,泛着冷铁般的幽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殿外透进来,洒在柱身上,映出斑驳光影,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苏晚站在朝臣末席,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朝服,她能清晰听见自己袖中瓷瓶碰撞发出的轻响,那声音细微却又格外清晰,仿佛是紧张心情的鼓点。
顾昭昨夜翻窗离开时塞给她的那半块带 “柳” 字的帕子,此刻正压在她腰间的暗袋里。隔着几层布料,她却觉得那帕子烫得她心口发疼,仿佛上面承载着无数冤魂的呼喊与愤怒。
“顾统领,有事启奏?” 皇帝李晟的声音宛如浸了霜的玉磬,清脆中透着冷峻,在殿内悠悠回荡,扫过殿下那一片黑压压的朝服。
顾昭身姿挺拔,跨前一步,玄色暗卫服上的金线在廊下漏进的光里闪烁了一下,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启禀陛下,臣昨夜在慈宁宫偏殿拿获行刺太后的刺客秋兰。”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绢帛,那绢帛颜色暗沉,血迹斑斑,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罪恶。“这是她的亲笔供词,指认主使是柳府的柳先生。”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仿佛一阵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苏晚抬眼,敏锐地捕捉到御史台许大人的朝靴尖微微动了动 —— 那是他听到关键线索时惯有的小动作,如同猎手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皇帝的目光在供词上停留了三息,那眼神犹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要透过这绢帛看穿背后的阴谋。忽然,他抬手指向阶下,声音坚定而有力:“许卿,你素日最会查账,即刻带人去御膳房,把秋兰供词里提到的荔枝蜜和鹤顶红都给朕找出来。”
“臣领旨。” 许大人毫不犹豫地甩袖跪地,动作干脆利落。起身时,他朝苏晚使了个极淡的眼色 —— 昨夜她递给他的御膳房账本副本,此刻正稳妥地压在他官袍最里层,那是揭开真相的重要线索。
不过半柱香工夫,许大人就迈着沉稳的步伐,捧着个描金漆盒匆匆回来。盒盖掀开的刹那,一股甜得发腻的蜜香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却又隐隐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那腥气仿佛是隐藏在甜蜜背后的毒药。“陛下请看。” 许大人轻轻掀开底层绸布,三坛荔枝蜜静静躺在那里,旁边躺着半袋暗红药粉,色泽暗沉,透着诡异。“这是在柳府厨役身上搜出的鹤顶红,与秋兰供词吻合。”
“不过一面之词!” 右丞相陆明远突然出列,他的银须在胸前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带着一丝愤怒与不甘。“柳先生是先皇旧臣,岂能仅凭一个宫人的供词定罪?” 他斜睨苏晚,眼神中满是不屑与质疑,“再说这医馆女子,怎会出现在朝堂?”
苏晚深吸一口气,往前半步,袖中瓷瓶被掌心焐得温热,仿佛也在积蓄着力量。她能感觉到顾昭的目光如同炽热的火焰,稳稳地落在自己后颈,给她力量与勇气。“陆大人说一面之词,晚便做个证。” 她神色镇定,从容地取出那支镶着东珠的银簪,银簪在晨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东珠圆润饱满,却不知沾染了多少阴谋的气息。“这是秋兰行刺用的毒簪。”
金殿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低语声,仿佛一群受惊的鸟儿在林中喧闹。苏晚将簪尖缓缓浸入随身携带的瓷瓶,浅褐色的液体立刻泛起墨绿泡沫,那泡沫如同邪恶的花朵瞬间绽放,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此毒名为断魂香,需在三十度以上才会挥发。”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沙漏,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仿佛是倒计时的钟声。“方才许大人捧着漆盒急行,盒内温度已过三十度 ——” 话音未落,殿角的铜鹤香炉突然爆出噼啪轻响,那抹墨绿泡沫竟腾起一缕淡紫烟雾,在空气中缓缓盘旋上升,如同一条诡异的蛇,昭示着罪恶的存在。
“好个‘需特定温度才会释放’!” 皇帝猛地拍响龙案,玉镇纸被震得跳起来三寸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朕每日用膳前,御膳房都要把菜肴煨在暖炉上,这毒,倒是专等着朕动筷子!” 皇帝的声音犹如滚过云层的惊雷,在殿内回荡,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苏晚喉头一热,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望着皇帝震怒的眉眼,忽然想起逃荒路上见过的老农夫 —— 当他们终于挖开被贪官填埋的粮窖时,老人也是这样红着眼,眼中满是悲愤与绝望,手指深深掐进泥土里,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不公都掐碎。
“传朕口谕,着大理寺即刻查封柳府!” 皇帝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再把三年前晋州赈灾粮的账册都给朕搬来!”
苏晚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腰间暗袋上。她昨日整夜未眠,把逃荒时偷偷记下的商队流向图又誊了三遍 —— 那些本该运往晋州的粮车,最终都拐进了柳府在京郊的庄子。此刻她摸出那卷泛黄的纸,刚要呈递,却见皇帝的目光突然锐利地扫向顾昭。
“顾统领,你可知满朝为何议论?” 皇帝端起茶盏,却并未饮用,目光透过茶盏的热气,落在顾昭身上。“朕的暗卫统领,竟连出身都成了谜。”
殿中霎时落针可闻,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苏晚看见顾昭的脊背微微一绷,玄色衣料下的肩胛骨轮廓清晰如刀,那是长期背负使命与压力留下的痕迹。
“儿臣顾昭,本姓李。” 顾昭突然跪了下去,额头触地的声响沉重而有力,撞得蟠龙柱嗡嗡作响,仿佛也撞击着每个人的内心。“当年先太后为保儿臣周全,令儿臣随母姓顾。”
“好个‘随母姓顾’!” 皇帝放下茶盏,杯底与龙案相碰发出清脆的脆响,在这脆响里,他的声音软了几分,却又透着一丝无奈与感慨。“朕的义子,你们竟不知?”
满朝哗然,朝臣们交头接耳,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苏晚望着顾昭低垂的后颈,想起昨夜他鬓角的血渍。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旧伤,是他这些年隐姓埋名,默默守护的代价,每一道伤痕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艰辛与忠诚。
退朝时已近正午,阳光透过殿门洒在地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苏晚跟着人流往殿外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环佩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她回头,正撞进林小满的目光里 —— 这位左都御史的千金今日穿了月白洒线裙,裙摆随风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鬓边的珠花在风里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悄悄话。
“苏姑娘留步。” 林小满的声音甜得像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家有位老仆染了怪病,想请姑娘去看看。”
苏晚望着她笑靥里的酒窝,心中却涌起一丝警惕。想起昨夜秋兰帕子上的 “柳” 字,林府与柳府素日走动频繁,这邀约,怕不只是看病那么简单,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她刚要应下,却见顾昭从廊下转出来,玄色披风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她亲手缝的平安结。那平安结针法细密,承载着她对顾昭的牵挂与祝福。“晚晚。” 他走到她身侧,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犹如夜幕降临。“陛下召见。”
苏晚跟着顾昭往御书房走。转过朱漆影壁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 林小满还站在原处,手里的帕子被攥出了褶皱,像朵蔫了的海棠,在风中显得有些落寞。
御书房里,皇帝正对着案头的赈灾粮账册出神,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看见顾昭进来,他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声音沉稳:“坐下说。”
顾昭没坐,依然垂手站着,身姿挺拔如松,透着一股坚毅与忠诚。“儿臣愿继续做暗卫。”
皇帝的笔尖在账册上洇开个墨点,仿佛是思绪的停顿。“影子见不得光,你可后悔?”
“当年儿臣在暗室学武,阿母说‘光越亮,影子越重’。” 顾昭的声音低了些,却充满了坚定。“儿臣愿做陛下的影子,护大宁的光。”
皇帝突然起身,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这个动作充满了温情,宛如寻常父子间的关怀。苏晚赶紧别开眼,心中却涌起一丝感动。
却听皇帝低声道:“可惜,影子终不能见光。”
出了御书房,日头已偏西,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墙上,将整个宫殿染成一片金黄。顾昭解下披风披在苏晚肩上,指尖触到她后颈时顿了顿,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关怀。“林小满找你?”
“说是请我看病。” 苏晚望着廊下斜长的影子,那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想起皇帝最后那句话,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顾昭,你说......”
“我在。” 顾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披风渗进来,温暖而有力。“不管是影子还是光,我都在。”
苏晚忽然笑了,笑容如同这夕阳般灿烂。她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想起逃荒路上他塞给她的纸条 ——“莫怕,我在”。原来最亮的光,从来不是悬在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而是站在你身边,默默守护,替你把影子踩进泥土里的人。
两人走到宫门口时,守门的小太监突然跑过来,脚步匆忙,神色略显慌张。“苏姑娘,方才林姑娘让奴才传话,说她家老仆的病等不得,今晚戌时三刻,望姑娘到城西的青莲阁一聚。”
苏晚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帖子,见封皮上用金粉画了朵半开的海棠,金粉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捏着帖子,望着顾昭沉下来的眉眼,忽然觉得这夜的风里,除了秋凉,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 像极了御膳房那坛荔枝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