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商会的晚宴设在最大的福华酒楼三楼,鎏金吊灯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西洋乐队演奏着轻柔的乐曲。
穿着西装旗袍的宾客们端着酒杯穿梭其间,空气中飘着香槟与菜肴的香气,尽显北城的繁华。
苏沅挽着蓝玫瑰的手臂走进大厅时,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身上那件水绿色苏绣旗袍,此刻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白梅纹样从领口蜿蜒至裙摆,衬得她身姿窈窕,眉眼间既有留洋学子的沉静,又添了几分民国女子的温婉。
蓝玫瑰穿着酒红色旗袍走在旁侧,两人一绿一红,相映成趣,成了厅内一道亮眼的风景。
“这不是蓝小姐吗?这位是……”很快,几位商会的老板围了上来,目光落在苏沅身上,带着好奇与赞赏。
蓝玫瑰笑着引荐:“这位是我的堂妹蓝嫣,刚从英国学西医回来,在北街巷口开了家诊所。”
“原来是留洋的医生!”有人立刻眼前一亮,“我家老太太最近总咳嗽,西医能不能治?”
“我儿子在工厂被机器划伤了手,一直没好利索,蓝医生能不能给看看?”
众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请教着健康问题,苏沅耐心地一一解答,从病症判断到日常护理,条理清晰语气温和,让在场的人都暗自佩服。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忽然静了一瞬。
苏沅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黎琛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不同于往日军装的冷硬,西装更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沉稳,领口处的白色衬衫没有系领带,多了几分随性,却依旧难掩周身的威严。
他刚走进来,商会会长就连忙迎了上去:“黎司令,您怎么来了?事先没收到消息,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黎琛淡淡颔首,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的苏沅身上。
当看到她穿着水绿色旗袍的模样时,他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惊艳。
那日百货公司初见,她穿西式连衣裙显青涩,今日换上旗袍,却将身段与气质衬得恰到好处,像枝在夜色里悄然绽放的白梅,清新又夺目。
这份惊艳只停留了片刻,便被他压入眼底,转而化作深邃的平静。
苏沅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有主动上前,只是礼貌地颔首示意。
蓝玫瑰在旁侧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道:“没想到黎司令也会来商会的晚宴,看来今晚的宴会不一般。”
正说着,黎琛已与商会会长寒暄完毕,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周围的宾客见状,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大厅内的喧闹声似乎都低了几分。
黎琛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步步走近时,周身那股久经权势场的压迫感也愈发清晰。
他在苏沅面前站定,目光掠过她旗袍上精致的白梅绣纹,最终落在她脸上,语气比上次见面时温和了几分:“蓝医生,好久不见。”
“黎司令。”苏沅微微欠身,语气平静无波,既没有寻常女子面对他时的拘谨,也没有刻意的疏离,恰好的分寸感让黎琛眼底又多了几分兴味。
一旁的蓝玫瑰连忙笑着打圆场:“没想到黎司令也会赏光来商会晚宴,刚才还有不少老板在请教嫣嫣医术呢,都说想请她给家里人看看病。”
“哦?”黎琛眉梢微挑,看向周围几位还没散去的商会老板,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上次百货公司,蓝医生仅凭细节就察觉出卧底踪迹,这份观察力用来行医定然差不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宾客顿时炸开了锅。
之前只听说蓝嫣是留洋医生,却不知她还和黎司令有过这样的交集,看向苏沅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畏。
有位穿着绸缎马褂的胖老板立刻上前,满脸堆笑:“原来蓝医生还帮过黎司令的忙!那我家老爷子的哮喘,可得请蓝医生多费心了,出诊费您尽管开!”
苏沅却轻轻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老板客气了,行医看病讲究的是对症下药,不是看身份开价,您家老爷子的情况,还是先让我面诊后再说,至于费用,我诊所的规矩不变,问诊五枚铜板,药品按成本算。”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要知道,能来参加商会晚宴的非富即贵,寻常医生见了恨不得把诊金抬高一倍。
可苏沅却当着黎琛的面,坚持要收平价,这份不趋炎附势的风骨实在难得。
黎琛也有些意外,随即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他见多了趋炎附势之辈,像苏沅这样,身处乱世却依旧守着医者初心的人,倒是少见。
他看着苏沅清澈却坚定的眼神,忽然开口:“蓝医生的规矩倒是难得,正好我军中有些士兵,常年征战落下了旧伤,西医治疗或许更有效,改日可否请蓝医生去军营一趟?”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
谁都知道,黎琛的军营戒备森严,能被请去给士兵看病,既是信任,更是一种无形的庇护。
苏沅心里清楚,这是黎琛又一次示好。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认真地问:“不知士兵们主要是些什么伤?我需要提前准备对应的药品和器械,确保治疗效果。”
她没有因为“军营”的特殊身份而迎合,反而只关心“治疗效果”。
这份纯粹的医者之心,让黎琛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多是枪伤、骨折和风湿旧疾,药品方面若是有短缺,可直接让人去军需处取。”
“好。”苏沅点头应下,“我明天安排好诊所的事,后天便可过去。”
一旁的蓝玫瑰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
她知道苏沅这一答应,不仅能让诊所的处境更安稳,更能为日后蓝家与黎琛的交集埋下伏笔。
而周围的宾客们,此刻看向苏沅的眼神里,早已没了最初的轻视,只剩下敬佩与拉拢之意。
晚宴的音乐依旧轻柔,可大厅里的格局,却在这短短几句话间悄然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