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抽离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苏沅指尖已触到一片蓬松的柔软。
她睁开眼,熟悉的虚拟空间正泛着暖融融的白光,悬浮的云朵床将她稳稳托住,连呼吸间都裹着淡淡的、类似阳光晒过棉絮的清香——这是她每次完成任务后专属的休憩之地。
上一个世界的硝烟与风沙仿佛还粘在衣角,她下意识抬手拂了拂,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本该在空间里晃悠着递上任务报告的系统小八不见踪影,只有角落的信息屏亮着一行淡蓝色小字:「小八休假中,能量补给已为您自动充盈」。
苏沅蜷了蜷身子,将自己陷进云朵床更深处,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困意如潮水般漫过意识。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细碎的嗡鸣。
起初以为是空间的能量运转声,直到那声音逐渐凝成清晰的频率,像有根无形的线,轻轻勾住了她的意识。
眼前的白光开始流动、扭曲,原本柔软的云朵床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她的意识深深陷入了其中。
许久后,眼皮掀开的瞬间,苏沅只觉眼前被浓墨般的黑暗裹住,连一丝光亮都吝啬给予。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睫毛轻颤着扫过眼下肌肤,直到几秒后,才捕捉到远处窗棂方向透来的、如发丝般纤细的微光。
不是光线太暗,是这具身体的双眼,本就看不见。
她没有慌乱,指尖先一步触到身下的锦被。
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绣着暗纹缠枝莲,指尖划过却能感觉到布料边缘有些许磨损,显然是精心保养却也用了些年头。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混着院子里桂花树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木家具的沉木香,勾勒出一个古雅却透着几分萧索的闺房轮廓。
闭上眼的刹那,剧情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这是个属于女主角崔兰的故事——一个出身世家庶女,却凭着聪慧与韧性,在家族骤逢巨变时撑起一片天的女子。
崔家曾是京中望族,崔父威严主母温婉,连庶出的崔兰都能与嫡兄嫡妹打成一片,姨娘更是个性子软和的,一家人和乐融融,从未有过半分嫡庶尊卑的嫌隙。
可这份安稳却在五年前碎得彻底。
边关急报传来,崔父战死沙场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得崔家上下天旋地转;没过多久,主母又在料理后事时意外落水去世。
屋漏偏逢连夜雨,嫡兄崔巍为护丧车,在路上遭了歹人暗算,虽捡回一条命却断了腿,从此只能卧病在床。
一夜之间,曾经风光的崔家成了风雨飘摇的空架子。
族中旁支虎视眈眈,府里的下人开始懈怠,外头的生意更是无人打理,日日都有管事来报亏空。
眼盲的嫡妹成了最脆弱的存在,整日缩在房里,听着外头的风声就发抖;姨娘更是六神无主,只会对着灵位抹泪。
就是在这样的绝境里,一向低调的崔兰站了出来。
她收起了往日的温和,咬着牙接过了崔家的账本,从辨认药材、打理绸缎庄开始,一步步学做生意。
白天她要应对难缠的商户、提防族里的算计,晚上还要去看卧病的兄长、安抚受惊的妹妹和姨娘。
硬生生凭着一股韧劲,把濒临倒闭的崔家生意拉回正轨,甚至做得比从前更有声色。
而苏沅,此刻正是崔善善——那个活在剧情角落里,眼盲柔弱却被崔兰护得极好的嫡妹。
那些藏在“看不见”背后的宠爱,像细碎的星光,缀满了她的成长。
幼时在崔家后院,兄长崔巍总爱把她架在肩头,穿过满院桂树,让她伸手去够最高处的花瓣;母亲会亲手为她缝制软底绣鞋,鞋面缀着小巧的珍珠,说“咱们善善眼睛不便,得穿得亮堂些”。
连不苟言笑的崔父,每次从边关回来,都会带回西域的琉璃珠串,轻轻放在她手里,让她凭着触感猜颜色。
便是庶出的姐姐崔兰,也总把最好的东西先让给她,春日里摘了第一朵牡丹,会先送到她鼻尖让她闻香;冬日里煮了姜枣茶,必定第一个端到她房里,握着她的手暖着。
这份宠爱,在崔家遭逢巨变后,化作了崔兰肩上更沉的担子。
记忆里,崔兰打理生意的间隙,从没有停下过为她寻医的脚步。
她常听见崔兰在深夜与管事低声交谈,语气里满是急切:“城南那位擅长治眼疾的老大夫,明日务必请过来,多备些诊金,莫要失了礼数。”
有时崔兰去外地采买货物,回来时总会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指尖沾着药粉就匆匆来看她,把药包放在她手里,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却依旧温柔:“善善,这次带回来的是云滇的特产药材,大夫说对眼疾有好处,咱们再试试。”
为了让她安心,崔兰还会细致地描述每一位大夫的情况,从医术到性情,一一讲给她听。
有次请来的大夫诊脉后摇头叹息,崔兰怕她听出端倪,特意支开所有人,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大夫说咱们善善的眼睛只是需要些时日调理,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去城郊的温泉庄子住些日子,说不定就好了。”
她看不见崔兰眼底的失落,却能摸到崔兰掌心的薄茧,那是日日翻账本、算账目磨出来的,却始终稳稳地托着她的不安。
相较于她的眼疾,嫡兄崔巍的腿疾,总算有了盼头。
这些日子,她常听见外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崔巍略显激动的声音:“兰妹你看,我今日能多走两步了!”
每次这时,崔兰的笑声都会格外轻快,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大哥再坚持些时日,再过不久定能像从前一样自在行走。”
她还知道,为了给崔巍治腿,崔兰特意从江南请来擅长接骨续筋的郎中,每日亲自盯着煎药。
此刻,窗外传来丫鬟轻手轻脚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端着药碗的磕碰声。
“三小姐,该喝药了。”丫鬟的声音轻柔,苏沅循着声音方向伸出手,指尖触到温热的药碗。
药汁入口微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这是崔兰特意吩咐在药里加了蜜饯,怕她嫌苦不肯喝。
闭上眼,苏沅仿佛能“看见”崔兰此刻的模样。
或许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厚厚的账本,手边放着还没喝完的清茶,眉头微蹙着计算账目,却时不时抬头望向她的卧房方向,牵挂着她是否喝了药。
这份藏在忙碌里的细致与温柔,让她心中泛起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