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派的眼线混在闻府外的看热闹人群里,亲眼见着梅如故被小厮搀扶着进府,出来时眼眶通红,对守在门口的尹承叹道:“脉象虚浮得很,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尹承急得直跺脚,转身就往家跑,不多时便领着尹老爷赶来,两人进府时都提着沉甸甸的药箱,脸上满是焦灼。
卧房里,苏沅靠在床头,脸色被脂粉涂得惨白,唇上却点着极艳的红,像雪地里溅了滴血。
她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对副官道:“鱼快上钩了。”
果然,三更刚过,两道黑影借着昏暗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进后墙。
他们避开巡逻的卫兵,直扑卧房,却在推开门的瞬间,被满室的灯火晃了眼——苏沅端坐桌前,手里把玩着把短枪,梅如故和尹老爷分坐两侧,哪里有半分病重的样子。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苏沅抬眼,目光比枪口还冷,“军械库的火是你们放的,张副官是你们杀的,现在还想取我性命?”
刺客见状不妙,转身就想逃,却被从梁上跃下的卫兵堵住去路。
为首的刺客狗急跳墙,拔出腰间的匕首便往苏沅扑去,却被梅如故掷出的茶盏砸中手腕,匕首当啷落地。
“戏文里的刺客,都死在太心急。”梅如故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衣袖上的茶水,“你们该学学《刺秦》里的荆轲,至少等图穷匕见。”
刺客被按在地上时,还在嘶吼:“你个女流之辈,根本不配掌兵权!”
苏沅起身,一脚踩在他背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配不配,不是你们说了算,江州的百姓能安稳过冬,士兵有粮有枪,这才是道理。”
她看向副官,“把人带下去,好好‘问问’,看看还有多少藏在暗处的老鼠。”
卫兵押着刺客离开后,尹老爷抚着胡须笑叹:“大小姐这出戏,比梅老板的《空城计》还精彩。”
梅如故望着苏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只是委屈了大小姐,得装病听这半夜的哭丧戏。”
“不委屈。”苏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你看,天快亮了。”
她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道:“等天亮了,把那些刺客的供词抄录十份,贴在城门口,再让戏班子改改戏文,就唱《女帅平叛》,让全城人都知道,谁才是江州的主。”
梅如故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晨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像幅刚着墨的《出师表》,字里行间都是掷地有声的担当。
他忽然明白,这场“病重”的戏,她不仅是为了引蛇出洞,更是要借着这出戏,给所有摇摆不定的人看——她苏沅,既能运筹帷幄,也敢铁血手腕。
暖房里的墨兰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在晨光里透着股韧劲。
城门口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十份墨迹未干的供词贴得整整齐齐,上面罗列着南方激进派的罪状:纵火、暗杀、勾结外敌……每一条都有刺客的指印和签名,红得刺眼。
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痛骂激进派丧心病狂,也有人惊叹闻大小姐竟能在短短几日里揪出这么多内幕。
苏沅没去看那些公告,她正坐在司令部的地图前,指尖划过南方几处重镇——那里曾是激进派的势力范围,如今随着主谋落网,树倒猢狲散,正是收编的好时机。
“大小姐,参谋长的亲信都已控制住了。”副官递上一份名单,“军械库守卫队长招了,他儿子被激进派绑了,才被逼着放了火。”
“把他儿子救出来,送回老家养着。”苏沅在名单上圈出个名字,“至于他,念在是父亲旧部,废了军衔,贬去看粮仓吧。”
她做事向来如此,赏罚分明,却也留三分余地。
处理完内部事务,苏沅亲自带兵去了激进派的老巢——城南的一处废弃戏楼。
戏楼里还留着未拆的《精忠报国》戏牌,后台却藏着大批私藏的军火。
苏沅看着那些贴着外国商标的枪支,眼底寒光一闪:“查清楚这些军火的来源,跟他们做生意的,一个都别放过。”
梅如故站在戏楼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清点声,手里转着那支竹笛。
他派去北方的信使刚回来,说亲和派对苏沅的手段赞不绝口,催着他尽快敲定南北互市的细则。
“梅老板怎么不进去?”苏沅出来时,额角带着薄汗,军装外套搭在臂弯里。
“大小姐清理门户,我这外人不便掺和。”他笑了笑,“只是没想到,这戏楼藏着这么多东西。”
“就像有些人,看着是良民,骨子里却藏着反骨。”苏沅接过他递来的水囊,“不过现在好了,该清的清了,该留的留了。”
她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下个月秋操,我要让所有人看看,江州的兵,到底能有多强。”
清算激进派的余党用了半月。
苏沅没搞株连,只抓了主犯和核心成员,却将他们的财产悉数充公,一部分补给伤兵营,另一部分换成了粮草——这一手既震慑了宵小,又得了人心。
尹老爷来闻府时,正撞见苏沅在给士兵分发新制的冬衣。
那些士兵里,有老兵,有收编的散兵,还有几个是前几日投诚的激进派部下,此刻都穿着统一的军装,眼里没了往日的戾气。
“大小姐这手‘收心’的功夫,比尹家的银号还厉害。”尹老爷笑道,“银号只能存银子,大小姐却能存人心。”
苏沅笑了笑,将最后一件冬衣递给个年轻士兵:“人心不是存的,是换的,你给他们活路,他们才肯给你卖命。”
梅如故站在暖房门口,看着苏沅在阳光下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密信,那些北方的指令,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要的合作,不是一纸协议,而是眼前这样——她掌兵权,他通南北,尹家管商道,像暖房里的墨兰,根缠在一处,却各自向上,把日子过出点盼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