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舱的玻璃映出她笔直的身影，那声未曾出口的“哥”仿佛还在眼前回荡。林昭没有动，也没有再看克隆体一眼。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却迅速将纳米手环拔下，塞进战术腰包。导联针如细线般收拢，悄然滑入袖口暗格。她转身离开实验区，靴底踩过碎裂的线路板，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踏在心跳上，仿佛在与体内某种即将失控的震颤抗衡。
破晓号的残骸悬于电离层边缘，宛如被撕开的金属内脏，断裂的通道裸露在稀薄到近乎真空的空气中。林昭一步步穿行其中，没有佩戴面罩——氧气系统早已停摆，仅靠外壳残留的一丝气压勉强维持通行。她知道时间不多。“孤影”系统因刚才的意识共振仍在冷却，界面上只有一行微光闪烁的文字：【神经负载超限，高强度运算锁定】。
主控区塌陷了一半，扭曲的天花板斜压而下，暴露出杂乱无章的线缆与烧焦的电路。陈默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就埋在这片废墟之下。她蹲下身，用匕首撬开变形的控制台，合金边缘划破手套，掌心渗出血丝。她置若罔闻，咬牙继续施力，直到一段完好的数据导线从残骸中显露出来——一端连着通讯模块，另一端则断裂在空中，像一句未说完的话。
她脱去左手手套，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深深刻下的缩写。随后，她将导线轻轻贴上神经耦合点。电流刺入皮肤的刹那，太阳穴猛地一抽，仿佛有烧红的针直插脑髓。她咬紧嘴唇，闭上双眼，启动“孤影”的被动监听模式。算力如细流般缓缓释放，顺着导线逆向扫描，穿透层层加密的数据屏障。
屏幕忽地闪了一下，跳出一行字：“Lx-09 最终日志”。
音频自动播放。
陈默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近乎温柔，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轻：“小昭，如果我能选……我希望下次见你时，我不是实验体，你也不是特工。”
林昭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左眼的虹膜扫描器，指腹蹭过冰凉的镜片，像是想确认自己是否还清醒。
录音继续：“三年前那天晚上，我本该死在基地爆炸里。可我爸把我带走了，说要治好我的基因缺陷。他说，只要完成‘凤凰协议’的最终验证，我就能变成普通人。”
“但我知道，他们真正想验证的，是你。”
林昭的手指悄然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我接近你，一开始确实是任务。可后来……不是了。”他的声音低了几分，“你那次雨夜翻墙逃跑，我在监控里看了整整七个小时。你摔进泥坑，爬起来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可还是往前走。那一刻我就懂了，你不是什么数据模型，你是活生生的人。”
音频突然卡顿，极短的一瞬，几乎无法察觉。若非“孤影”标记为【非生物性编辑痕迹】，她根本不会注意到异常。
林昭立刻暂停，调出三年前破晓号最后一次跃迁的日志。时间完全吻合，通信链路完整，无任何远程接入记录。她重新播放。
“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基因退化无法逆转，沈烬说最多撑到第三次电离风暴。但我把最重要的权限转移了——在我意识消失前，我把‘孤影’系统的底层密钥，嵌进了你的神经接驳层。这不是军方安排的，是我自己做的。你以后会感觉一阵灼热，那是密钥激活的信号。”
林昭低头看向手臂，皮肤下正泛起熟悉的麻意，如同血液中流淌着微弱的电流。
“别怀疑我做过的一切。哪怕是从谎言开始的，我的心跳，是真的为你乱过。”
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气。
“替我看看蓝星花开了没有。”
音频戛然而止。
通讯器忽然自行亮起，全息投影弹出。画面扭曲几秒后，浮现一个身穿量子研究员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陌生空间的主控台前。他眼神冷峻如刀，正是陈默的父亲。
“你以为他真的爱过你？”他的声音带着讥讽，像冰锥刺入耳膜。
林昭猛然切断神经连接，疾步后退，背脊重重撞上承重梁，才勉强稳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从腰包取出妹妹的纳米手环，贴在太阳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基因共鸣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屏障，隔绝外界的脑波干扰。
投影仍在继续：“情感是最厉害的操控工具。他大脑里植入了‘亲情锚点程序’，听到特定旋律就会触发保护指令。你觉得他是自愿放走你的？不，是代码逼他这么做的。”
林昭沉默不语，目光如钉子般锁住投影。
“你知道为什么选他当载体吗？因为他和你妹妹接触过。三年前，林璇偷偷带他进b区隔离室，放了一段摇篮曲给他听。那段音频成了唤醒他潜意识的钥匙。我们用它，改写了他的感情逻辑。”
男人嘴角扬起冷笑：“而你，从头到尾，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林昭右手紧紧攥着纳米手环，指节泛白，青筋在皮肤下游走。她没有回应，而是悄然启动“孤影”的反向追踪功能。系统缓慢加载，进度条无声推进——信号源定位中……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武器。”投影留下这句话，随即消散，只余下闪烁的残影与熄灭的通讯器。
林昭仍伫立原地，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台黑屏的设备上，瞳孔深处，数据流悄然重启，一道加密信道正在建立。
“孤影”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量子级信号反射源，坐标锁定中……】
她抬起左手，慢慢戴上皮质手套，指尖轻轻抚过内侧的刻痕，像是在触碰某个遥远的承诺。然后弯腰捡起通讯器，打开后盖。主板上一块微型芯片尚存微光。她小心拆下，插入腰包旁的缓存槽。
信号追踪进度条开始推进：17%……34%……51%……
突然，缓存槽轻轻震动。
林昭低头一看，芯片接口泛起一丝幽蓝微光，竟与纳米手环的频率产生了共鸣。就在同一刻，她后颈的神经接驳点骤然发烫，如同被烙铁灼烧。
她猛地抬头，望向残骸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眼中燃起一簇冰冷而坚定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