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闭关前一日。
距离闭关还剩一天，虽没什么特别安排。
但还有些私事得处理干净。
首先是关于唐少烈的事。
既然武斗祭已结束，她本该返回四川才对。
可唐少烈仍滞留在仇家。
南宫霏儿属于特殊情况。
她本人似乎也没回去的打算。
但唐少烈情况略有不同。
我问她何时启程。
她若无其事地表示不打算走。
「不回去了?」
「嗯。」
「…为什么?」
「您明明知道的。」
听她这么说，我不自觉挠了挠眉心。
言下之意是为我才留下。
‘当真?’
倒不是怀疑她对我的好感真假。
而是质疑她真敢不返蜀中。
「这种事岂能随心所欲。」
「对吧?」
这声听得我。
正用荒唐的眼神盯着她时。
她轻笑着解释：
「其实本该回四川的，因为再拖下去家父可能会亲自来逮人。」
「…唐门当家?」
「嗯，他向来疼我…」
意思是毒王会亲赴山西抓女儿回去。
这未免太吓人了。
‘毒王宠女如命倒是人尽皆知。’
难怪身为直系的唐少烈能不出嫁专心习武，全仗毒王撑腰。
唐门虽有长老和其他高层。
毒王的力量太强，实际上已经到毫无意义的程度了。
‘所以更希望唐少烈能去趟四川来着。’
到底怎么会待在仇家那里啊。
见我露出尴尬表情，唐少烈咧嘴一笑说道。
「方法总有的，您不必担心!」
什么方法…?
「父亲大人应该也会喜欢的，毕竟是他期盼过的事嘛。」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这样。」
「因为和慕容世家达成合作了呀。」
「…嗯?」
听到唐少烈的话，我正要喝茶的手突然顿住了。
‘合作?’
冷不丁冒出和慕容世家合作这种事。
‘这两家有什么需要合作的…?’
唐门是主要钻研毒与铁的宗门。
光说中原擅长锻造的匠人，十有八九都隶属唐门。
若不算暗王统领的黑夜杀手队的话。
武林盟旗下直属的暗杀部队仅有唐门一家。
反观慕容世家。
虽确实属于剑派。
但并非像南宫世家那般只专注剑道。
慕容世家以蛾系魔物的丝为基础生产绸缎。
再用这些材料制作高价服饰贩卖，获利颇丰。
或许因为是魔物丝制成的缘故，不仅不易损坏。
而且质地优异能卖出高价。
由于制作方法被慕容世家独家垄断。
他们几乎不与其他势力进行商业合作。
‘结果突然说要和唐门联手。’
前世根本不存在这种事。
这两家哪有什么需要合作的。
连生产的东西都截然相反。
‘慕容世家在那方面本来就很有实力....要是能合作的话我们举双手欢迎。’
若是懂得丝绸与服装价值的世家。
没理由拒绝慕容世家的合作。
就拿我父亲来说。
当初不就是为了让慕容世家在山西设厂，把独生子都给卖了吗。
当然....我也是看到交易条件就急不可耐地接受了。
「因为这个，得去趟四川....不过应该会在公子闭关期间去。」
就是指我闭关期间。
两个月往返四川时间相当紧迫。
‘总之就是说会去一趟。’
唐少烈的话终究意味着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山西。
「和唐门合作啊...」
突然说要和唐门合作，甚至要在没什么效益的山西开业务的慕容家。
突如其来的变化依然令人难以适应。
‘唐少烈是打算拿这个当借口吧。’
似乎是想借这个理由留在山西。
但事情不会像说的那么容易。
这点唐少烈不可能不知道。
‘总觉得还有其他隐情。’
看来她还掌握着能重返仇家的筹码。
当我用探究的眼神望去时。
机灵的唐少烈抢先开口。
「啊，关于合作的事。就算是公子您也不能说哦。因为是契约!」
「…我没兴趣。」
[明明好奇得要死，现在嘴上倒开始喷粪了?]
‘说什么粪啊....’
这相当粗鄙的措辞让我瞬间眩晕。
是因为和慕容世家合作太高兴了吗。
与遭受南宫霏儿或魏雪儿欺压的情况不同。
唐少烈对我倒是没特别说过什么。
甚至最近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样子。
「啊对了，公子。」
听到唐少烈的呼唤，我移过视线。
她红着耳朵缩着身子，带着微妙羞怯的模样。
「其实呢….如果不会太冒犯的话。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啊。」
次日我就要闭关，她这是在提议闭关前同去逛逛。
虽然之后还有事要办，但结束后稍微去逛逛应该无妨。
我正准备立刻答应唐少烈的提议。
就在这时。
「那个….」
「好啊。」
「嗯?」
给出回应的并不是我。
听到近处传来的应答，我和唐少烈同时转头。
「…一起….去吧。」
只见南宫霏儿不知何时站在那儿，青白发丝梳成高马尾。
「你搞什么?」
「嗯…?」
「从哪儿冒出来的?」
「练功….刚回来…?」
这才注意到南宫霏儿的装束。
被汗水浸透显出身体曲线的练功服。
以及因激烈运动而燥热的周遭空气。
「刚刚…结束修炼….」
‘不对吧，明明像是急匆匆赶来的。’
从呼吸节奏和身体动作来看，总觉得是慌忙赶过来的。
不过本人不承认就算了。
南宫霏儿向我确认道。
「逛街….要出去吗?」
「你也要去吗?」
「嗯。」
听到南宫霏儿的回答，我悄悄瞥了唐少烈一眼。
果不其然，唐少烈正摆着一张不爽的臭脸。
见状我也只能挠挠脸颊，别无他法。
‘这时候站队绝对会完蛋。’
所剩无几的求生本能这么告诫我。
只能默默旁观。
[怎么会这样…]
见我呆站着，老头突然露出诧异的神色。
‘您怎么了?’
[你小子居然长这种心眼…明天得看看太阳打哪儿出来。]
‘...’
这老头怎么老这样。
我把微乱的头发往后拨了拨。
对唐少烈和南宫霏儿说道：
「出去是没问题啦。」
「嗯。」
「好。」
「…我先去个地方。」
她们期待的眼神实在让人压力山大。
听说我要外出，南宫霏儿不安地轻轻拽住我的袖子。
大概是怕我又逃跑吧。
「去哪…?」
看着这样的南宫霏儿，我回答道：
「得去趟监狱。」
南宫霏儿歪着头问我：
「又去?」
“...”
什么叫又…
有被伤到。
******************
在家主的许可和总管的带领下前往监狱。
目标当然是关在牢里的那个老头。
呼噜——
在通道中行走时，远处早已传来打鼾声。
难以置信地循声找去。
冰冷的牢房地板上，老人像躺在床铺上般伸展着身体。
“...”
搞什么，怎么睡得这么香?
「咕呃呃咯….」
甚至还在继续打呼噜。
「老爷子，该起来了。」
「咕咯….」
提高音量呼唤老人，但对方似乎完全没听见，只是稍微翻了个身。
看着这般情形，我轻声嘀咕道。
「…要是烧他胡子会不会醒。」
「嗯咯…!累死老子了….」
正考虑用些非常手段叫醒他时。
老人突然起身，活像早就听见动静似的。
醒来的老人环顾四周，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睡得正香呢…. 来客人了啊。」
老人的装束与初次见面时相差无几。
只不过原先那件沾满血污尘土的破烂衣裳。
换成了整洁的新衣。
老人的视线转向这边。
「是来通知我这把老骨头可以滚蛋的吧。」
相当厚颜无耻的发言。
「很遗憾，那不在我权限范围内。」
「…哎哟…. 啧。折腾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到底想干嘛。」
老人原是黑夜宫的下污门主。据说被抓来就立即关进大牢。
倒比想象中适应得更好。
我走近老人所在的牢房铁栅栏。
「有些事想请教您。」
听到我的话，老人满脸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
虽然蒙着眼看不清表情，但看嘴角就知道。
那分明是烦到要死的表情。
「把人关在这儿问话，还真能说出口啊。」
「关什么关，明明是您自己走来的。」
说要放他出来就放，这要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抓来的。
「要救人!好歹该直接放人啊!」
「您这是连肝都要我掏出来…?」
邪派，还是把下污门的门主给弄出来了，正派所属的世家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没通报盟里已经算走运了。
「那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人。」
「这事问我干嘛。」
那得问您家老爷子。
说不定压根没想放呢。
「…刚逃出蛇窟又撞上虎口……」
「牢骚待会儿再发，先问您点事儿。」
「光说不做的德性可真够烂的。」
「黑夜宫主把您关那儿是想得到什么?」
「现在连话都懒得应了。」
跟你爹简直一个模子刻的。
听见墨老人发出干笑又补了句。
「哎哟，对那帮杂碎都没吐口的话，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既然能熬过那些酷刑守口如瓶。
这种大事自然不可能随便说出来。
「看来是没戏了。」
「知道还来问?」
「准确说是想做个交易。」
「哈。」
墨老人被我这话逗笑了。
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
「你跟我交易?」
「对。」
「说来听听。打算押什么注？钱？女人？」
「既然想听情报，我也用情报下注。」
咯咯咯!
听到我的话，下污门主笑得更放肆了。
似乎觉得非常滑稽。
也是，居然想用情报和与丐帮齐名的情报处首领做交易。
确实可笑至极。
「你好像知道我是谁。」
「略知一二。」
「不，不对，你肯定清楚我的身份。你分明就是那种表情。」
「连眼睛都看不见的人能看出什么表情。」
「…说话腔调比我妹子还要刁钻。」
从层层裹缠的绷带缝隙间，能感受到墨老人的视线正刺向我。
「…真是神奇，明明看起来轻飘飘软绵绵的。可偏偏又让人觉得沉重坚硬。」
「我年纪小，听不懂深奥的话。」
「捉摸不透啊。不对。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古怪得离谱。
什么叫什么东西。
「如您所见，就是这家的儿子。」
听到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墨老人沉默片刻。
咯咯。喉咙里滚出痰音般的笑声。
「无聊的问答。罢了，说吧，你打算拿什么情报来交易。」
能让下污门主心动的信息。
说实话我对此并不太了解。
前世就没怎么关注过，
即便在下污门与黑夜宫的战斗中独自扩张势力时的我，
也因对世俗漠不关心而随便听听就过去了。
不过这件事之后，倒是知道些关于下污门内部发生的某个事件。
虽然不确定这情报是否值得下污门主垂涎。
「白魔石。」
从我嘴里蹦出的话。
“…!”
看到下污门主的肩膀微微颤抖。
原本带着些许笑意的表情突然转变。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并非因为真气产生的变化，纯粹是老人的气场改变了。
看着这副模样，墨老人向我发问。
「方才…你说什么?」
我观察着老人的反应，需要判断那是否在演戏。
关于墨老人展现这种反应。
必须考虑两种可能性。
‘其一是演戏的可能性。’
这位阅尽千帆的老人竟会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惊讶。
必须保留他在作戏的可能。
‘其二，说明此事至关重要。’
这个情报重要到能让老人显露这般神态的可能性。
白魔石。
或称白阶魔石。
这是通过击杀现今已无法寻获的白等级魔物才能获得的魔石。
「晚辈想着，或许您会好奇白魔石的下落。」
北方尽头，潜藏海底的白魔石。
因守护者过于强大至今无人能至，但
我知道白魔石的所在。
‘虽然发现者不是我。’
发现者是下污门。
皓门付出无数牺牲与漫长时光，找到了莫名未消失的白魔石。
并成功将其获取。
而后。
‘被天魔夺走了。’
虽不知为何需要那块魔石。
下污门持有的魔石不久便落入天魔之手。
随后被当作礼物扔给了我。
不知这段往事是否会对下污门主造成冲击。
但愿如此。
‘虽然本来就没打算交出去。’
即便对方承诺提供情报。只要回想起前世吸收百魔石时的经历。
就根本不想交出。
尤其是想起从中获得的力量时更是如此。
墨老人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语。
既不质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也不装糊涂说听不懂。
连半句该说的话都没立刻说出来。
就在这样令人不适的沉默持续片刻后。
「…原来如此。现在我明白了。」
墨老人终于开口。
语气像是顿悟了什么。
「你就是主人啊。」
这完全是个意料之外的突兀发言。
「…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