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之内,万古如一。
刺骨的阴风卷着尖锐的呼啸,如无形的刀刃刮过每一寸土地。
这里吹不起半点尘埃,只让那浓得化不开的阴煞之气,愈发粘稠、沉重。
云天立于这片灰暗的天地间,神色古井无波。
此地的一切,与他初次踏入时别无二致。
但他的心境,却已是天壤之别。
上一次来此,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这一次,他却是以猎食者的姿态,君临此地。
云天不再耽搁,随手在身上拍了一张金刚符。
淡金色的灵光一闪而逝,瞬间在其体表形成一层几近透明的护罩,将所有试图侵蚀的阴煞之气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贴地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昏暗的远方。
此行目的明确,只为煞丹。
而他,也早已准备好了最高效的狩猎手段。
……
半年后。
鬼域,西面边缘。
一处不起眼的岩壁角落,浓郁的阴雾缭绕翻滚,却唯独绕开了一片数丈方圆的区域,仿佛那里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壁障。
颠倒五行阵内,云天盘膝而坐。
他的周身,有点点金色光华若隐若现,每一次闪烁,都会将一缕从煞丹中被逼出的精纯黑气直接消融,化作虚无。
这是万圣道体在自行净化煞气,霸道且高效。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将手中最后一颗净化完毕、变得温润如玉的煞丹装入瓷瓶,妥善地收入储物戒。
他随手又取出一颗万圣果。
果实入口,化作磅礴的气血洪流,在他四肢百骸间奔涌。《万圣龙象功》自行运转,迅速补充着他体内消耗的息力。
此时,一道翠绿藤蔓从他的左手袖袍内探出,卷着另一颗万圣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主人,这都半天了,一头阴魂都没见着,我看这里也已经被你清理干净了,要不要再换个地方?”
稚嫩的声音在云天心底响起,正是三个月前醒转过来的小藤。
它在星魂试炼中损耗的本源魂力,依托其噬魂藤的特殊体质,又在云天不计成本的极品蕴神丹滋养下,只沉睡了短短三月便已尽数恢复。
“不用了。”
云天一边炼化果力,一边在心底回复道。
“此次进入鬼域,这一带近万里方圆的阴魂,已被我们灭杀殆尽。煞丹也获取了近三千颗,应该差不多了。”
他心中自有计较。
烬火神光术虽威力绝伦,但每次动用都会消耗一丝本命金焰。这一丝金焰,需自行蕴养一年左右方能恢复。
这半年下来,他已动用了近百次,虽未伤及根本,却也需时间温养。
更重要的是,凡事过犹不及。
“阴魂消失得过多,反而会引起宗内高层的猜忌。”
“那主人你是要结鬼道金丹吗?”小藤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
在鬼域“钓鱼”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起初它还觉得颇有兴致,可时间一长,也只剩下枯燥乏味。
“不错。”云天应道,“如今有了这批煞丹,我们也不必非要在玄阴岛凝结金丹。”
“应劫时的天象太过显眼,我还不想引起玄阴宗高层的注意,也无意跟他们扯上更深的关系。”
“出去后,我们便找个隐蔽的荒岛结丹即可。”
“太好了!这里实在没意思,终于可以出去喘口气了!”
小藤欢愉地晃了晃藤蔓,直接将那颗万圣果送到云天手里,自己则安静地缩回了袖袍之下。
云天接过万圣果,三两口吞入腹中,继续补充着体内的息力。
又过去半日。
待体内气血之力彻底充盈,云天这才缓缓起身,将阵旗一收,卷入袖袍内。
他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黑光,向着鬼域入口的方向疾遁而去。
……
三日后。
玄阴岛万里之外,一座里许大小的荒岛出现在云天的视野中。
他神念如水银泻地般扫过,岛上除了一些寻常的虫豸鸟兽,再无任何灵力波动。
“就这里吧。”
云天轻喃一声,遁光一敛,身形便悄然落了下去。
在稀疏的林间寻了一块平地,云天直接盘膝而坐。
他没有急于开始,而是先闭目调息,将一路奔波的心神状态调整至巅峰。
随后,他才从储物戒中,郑重地取出一个白玉瓷瓶。
打开瓶塞,一颗核桃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煞丹被他倒了出来。
此丹一出,周遭的空气温度都仿佛骤降了数分,一股精纯至极的阴寒之气弥漫开来。
这颗煞丹,是从一头鬼王身上所得。
如今的云天,神念在星魂阵界中经星辰之力洗炼之后,凝炼程度堪称恐怖,远非初入鬼域时可比。
寻常鬼帅级的阴魂,甚至都扛不住他一记神魂刺的攻击。
而那头鬼王,则是在云天先以烬火神光术重创,又紧跟着数枚神魂刺的轮番摧残下,被他轻而易举地斩杀。
“这颗鬼王级煞丹,其中蕴含的阴灵力精纯磅礴,应该足以引动天劫了。”
云天思量片刻,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将这颗早已净化完毕的煞丹,缓缓放入口中。
煞丹入腹,并未如云天预想中那般温和化开。
“轰!”
一声沉闷的爆鸣,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在他体内深处轰然炸响!
那颗鬼王煞丹,像是一颗被瞬间引爆的黑色星辰,刹那间释放出山崩海啸般的精纯阴灵力,狂暴绝伦地冲向他四肢百骸的每一条经脉。
这股力量的汹涌程度,足以让任何一名寻常的筑基修士在顷刻间被撑得筋断骨折,爆体而亡。
然而,这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入云天的经脉,却像是撞上了一座座由神金浇筑而成的堤坝。
他体内的经脉壁垒,在万圣道体的千锤百炼之下,早已坚韧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此刻,经脉内壁只是微微闪动着淡金色的光华,便将那狂暴的冲击稳稳承受下来,没有一丝一毫要被撑爆的迹象。
有过一次凝结五行金丹的经验,云天对此驾轻就熟。
他心神沉凝如渊,神念精准地引导着这股庞大无匹的阴灵力,开始对丹田内的鬼道基胎进行疯狂的挤压与凝练。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
伴随着丹田内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原本充盈着液态阴灵力的基胎,便被彻底压缩成了一颗核桃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固态丹体。
一颗全新的金丹!
它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森然、纯粹的阴寒气息,静静悬浮于云天丹田的下方虚空之中。
在其上方,那颗五彩斑斓的五行金丹正缓缓自转,流光溢彩,神圣浩瀚。
一上一下,一正一邪,一阴一阳。
两颗金丹遥遥相对,泾渭分明,却又在冥冥之中达成了一种玄奥的平衡。
就在这颗墨色金丹成形的瞬间。
荒岛之上,风云突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阴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翻滚着,咆哮着,不过眨眼工夫,便将整座荒岛彻底笼罩。
云天却对外界的变化恍若未闻。
他双目紧闭,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体内,一心一意地运转着《玄阴炼魂诀》的法门。
周天,又一个周天。
他将体内那颗鬼王煞丹残余的磅礴药力,一遍又一遍地炼化,化作最精纯的阴属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那颗刚刚成形的鬼道金丹之中,不断夯实着它的根基。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荒岛上空的阴云已然汇聚到了十数里方圆,浓稠如墨,沉沉下压,仿佛天穹都要塌陷下来。
云层之中,一道道粗大的银白色电蛇疯狂穿梭、闪灭。
隆隆的闷雷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沉,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头发慌。
然而,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天劫似乎只是在打雷。
云天预想中的第一道银色雷霆,迟迟没有落下。
这让他心底的疑虑,渐渐滋生。
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天劫依旧在疯狂蓄势,那早该落下的雷罚,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云天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
他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向苍穹。
只一眼,他的瞳孔便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头顶那片墨色的劫云,此刻竟已扩张到足足百里方圆!
其规模之浩大,比他上一次凝结五行金丹时,还要恐怖数倍!
无尽的银白色雷电在云海中翻滚咆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闷响。
但让云天眉头紧紧皱起的,并非是这些。
而是,在那些银白色的电光深处,他竟清晰地看到了一条又一条细长的青色雷光!
它们如同一条条灵动的青色小龙,在墨色的云团中游弋、闪现,每一次闪烁,都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强烈的悸动!
“青雷……竟然一开始就出现了?”
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云天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一边继续运转《玄阴炼魂诀》炼化煞丹药力,一边心念微动,体表之下,那密布全身的金色纹印开始忽明忽现。
《万圣龙象功》的法门,已在同一时间悄然运转,磅礴的息力充斥于四肢百骸,做着最后的准备。
不知不觉中,头顶那团墨色云团因为聚拢的阴灵气太过饱和,竟开始“下雨”了。
浠沥沥……
冰冷的雨滴,滴落在云天的肌肤上。
他神色一动,讶然发现,这些雨滴,竟非凡水,而是由最精纯的阴灵气液化而成的阴灵液!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怖炸响,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
云天猛地抬头。
他看见了。
只见一条足有数丈粗细,由八道狂暴银雷死死缠绕着一道毁灭青雷的恐怖雷柱,撕裂了漆黑的云海,以一种无可匹敌,蛮横霸道的姿态,对着他当头砸下!
那雷柱是如此的粗壮,如此的蛮不讲理!
云天双目圆睁,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那张一向从容的脸上,第一次被纯粹的震惊所填满。
他整个脑袋,都因为眼前这夸张到极点的一幕,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这……这还叫天劫?
这分明是天罚!
这失神的状态不过一闪而逝,云天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已被那刺目到极致的雷光彻底吞没!
“轰隆隆隆——”
雷光淹没了他,却没有半分停歇,狂暴的能量洪流狠狠地轰击在小小的荒岛之上。
然而,预想中那足以将自己轰成飞灰的毁灭剧痛,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感受。
那银青交织的恐怖雷霆,在接触到他体表的瞬间,万圣道体的金色纹印便骤然光芒大盛!
这一次,金色纹印没有去“吞噬”。
而是化作了一张覆盖全身、精密到了极点的金色滤网。
狂暴的雷霆之力,在穿过这张金色滤网的瞬间,其中所蕴含的一切“毁灭”、“破坏”、“惩戒”的意志与属性,被干脆利落地“过滤”了出去,直接消融于无形!
只剩下最最精纯的,由无数银色与青色电弧组成的雷电灵力,如温顺的溪流,顺着云天周身亿万毛孔,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嘶——”
一股比上一次强烈了十倍不止的奇异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那感觉,既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每一寸血肉都被温柔地抚慰,舒爽到了极致。
又像是被亿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疯狂啃噬,痒得钻心,痒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都撕扯开来!
舒爽与煎熬。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同时爆发,让云天这位心志坚毅的修士,都忍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种奇特的“酷刑”,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那贯天彻地的雷柱终于消散时,云天依旧盘坐在原地,除了衣衫尽碎,浑身上下连一丝焦黑的痕迹都找不到。
而他身下这座方圆里许的荒岛,早已不见了踪影。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里的海面,被硬生生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海水被恐怖的高温蒸发,露出下方焦黑的海床。
焦土之上,唯有那道身影,在袅袅升起的白烟中,安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