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鬼域,碎石坡上。
一场漫长的消耗战,已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起初,云天每一拳轰出,都需调动全身气血,全力以赴,力求一击功成。
而现在,他周身气血奔涌如常,拳风呼啸间,却多了一份游刃有余的写意。
原本大开大合的重拳,此刻已变得圆转如意,收放自如。
他甚至无需刻意去想,身体的本能便能在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自然而然地衔接上下一记攻击。
拳、肘、肩、膝,皆化为最致命的武器,形成了一套毫无章法却又连绵不绝的攻势。
“轰!”
又是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擦过鬼王的肩胛。
这一次,鬼王的身形慢了不止一拍。
那狂暴的拳风再非仅仅刮开一道浅痕,而是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直接将它半边肩膀连同手臂,尽数撕裂、震碎!
大股精纯的本源鬼气,从那巨大的创口中疯狂泄出,再也无法抑制。
鬼王那张略显僵硬的面孔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似于人类的惊恐。
它眼眶中那两团赤红的魂火,此刻已萎缩到只有拇指大小,剧烈地闪烁着,透出衰败与畏惧。
它怕了。
这个人类,就像一块永远不会被磨损的神铁,而自己,却是一块正在被飞速消耗的顽石。
再打下去,只有一个下场——魂飞魄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怨毒与愤怒。
鬼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那不再是示威的咆哮,而是纯粹的恐惧嘶鸣。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飘,竟是头也不回,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光,朝着鬼域深处亡命奔逃!
“想走?”
云天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辛苦陪练了半天,岂能让这即将到手的“大补之物”就此溜走?
他脚尖在坚硬的岩石上重重一点。
“咔嚓!”
脚下的岩石瞬间崩裂,化作一片蛛网般的碎纹。
借着这股恐怖的反冲之力,他的身影如同一支离弦的金色箭矢,撕裂阴风,瞬间追至鬼王身后!
此刻的鬼王,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破麻袋,速度锐减,连全盛时期的三成都不到了。
云天几乎在数个呼吸间,便已追至其身后不足一丈之处。
就在此时,他那圆满的识海中,一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实、都要巨大的神魂刺,已然凝聚成形!
神念微动。
那枚无形的神魂刺,无声无息地穿透空间,精准地刺入了鬼王胸口处那团剧烈跳动的煞丹核心!
“噗!”
一声仿佛气泡被戳破的轻响。
一直以来坚不可摧,用以抵御神魂攻击的那层浓郁阴煞鬼气,在此刻竟剧烈地波动了几下,骤然碎散开来!
鬼王疾速飞遁的身形猛然一僵,停滞在半空之中。
就是现在!
云天眼中喜色一闪而过,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空当。
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拳之上,璀璨的金芒轰然大作,宛若握着一轮小小的太阳,一拳捣向鬼王的后心!
“轰——!”
预想中鬼王被轰飞出去的场面并未发生。
只听得“咔嚓”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彻四野。
鬼王的胸口处,那颗维系着它所有力量的煞丹,竟被云天这一拳,硬生生地从它的身体里轰了出来!
那颗煞丹在空中翻滚着飞出数丈,随即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轰然炸开!
一股浓郁到极致,近乎化为液态的阴煞灵气,如同一团墨色的浓雾,瞬间弥漫开来。
而失去了煞丹的鬼王,身体的崩溃只在刹那之间。
一道道裂缝以它胸口的空洞为中心,如蛛网般疯狂蔓延,转眼间便遍布全身。
它缓缓地转过头,那张威严而俊朗的脸庞已经布满裂痕,空洞的眼眶中,仅剩黄豆大小的魂火,在不甘地跳动了两下后,彻底熄灭。
“哗啦——”
高大的鬼王之躯,在阴风中碎成了数十块大小不一的晶体碎块。
这些碎块还未落到地面,便在空中化作最原始的阴雾,被阴风一卷,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代鬼王,就此形神俱灭。
拳锋上的金芒敛去,云天垂下手臂,静立于阴风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团即将被阴风吹散的墨色浓雾之上。
那是鬼王煞丹爆开后仅存的能量余韵。
何其精纯,却又如此无可挽回地逸散于天地间。
浪费了。
这一拳,威势足够,却太过粗暴。
若是对力量的掌控再精妙一分,便能将那鬼王煞丹完整剥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拳轰爆。
那可是一头鬼王的毕生精华,其价值,远非之前收集的那些普通煞丹可比。
正如老祖所言,自己这身蛮力,终究是空有其形,未得其意,连力之大道的门槛都未曾触摸到。
“嘿,小子,心疼了?”
云镇天带着几分揶揄的笑声,在脑海中响起。
“不过是些许身外之物,能让你这榆木脑袋,认清自己的短板,这买卖,划算得很。”
老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过来人的淡然。
“凡事,讲究一个熟能生巧。你这万圣道体本就契合力之大道,今日不过是牛刀小试。终有一日,当你能一拳击出,仅碎其魂,不伤其体时,才算真正登堂入室。”
云天没有回应。
他将那份惋惜压在心底,化作了对力量更深层次的渴望。
他调整气息,筑基已成,煞丹收获颇丰,此行目的早已超额完成,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他准备辨明方向,离开这片鬼域时,云镇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小子,既然都到这了,寻常鬼王也伤不到你,不如……去那处空间裂缝看看?”
“也算了却老夫一桩故地重游的心愿。”
空间裂缝。
云天略作思忖,便干脆地应下。
“也好。”
他辨明东北方向,体内灵力微微一转,刚猛无俦的气血之力,切换为精纯的阴灵力。
一层灰黑色的阴灵护盾悄然浮现体表,将他与周遭的阴风完美隔绝,彻底融入这片鬼域的环境。
身形一动,他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朝着东北方向无声无息地遁去。
一路行来,周遭死寂得可怕。
先前那般热闹的碎石坡,此刻连一只最低阶的游魂都见不到。
想来,这鬼域外围的鬼物,大都被那万圣果的气息引来,而后被自己一网打尽了。
就连那些本该在此地历练的玄阴宗弟子,也不见了踪影。
云天正这般想着,才遁出三十余里。
一道凝练的神念传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鬼域深处恐有鬼潮爆发,所有弟子,速退!不得深入!”
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音!
云天身形一顿,悬停在半空,磅礴的神识如潮水般循着声音的源头探去。
十里之外的阴雾中,一道身影被他锁定。
那是一名身着玄阴宗制式黑袍的中年修士,脸型消瘦,面白无须,正驾驭着一团黑光,朝着鬼域出口的方向疾速飞遁。
其周身散发的灵力波动,远超筑基。
金丹真人!
云天隔空对着那个方向遥遥一拱手,朗声回道:“多谢师叔提点!”
声音清晰地传了过去。
下一刻,他只是略作停顿,便调转方向,依旧朝着东北方的鬼域深处,不疾不徐地遁去。
那白面中年修士飞遁的身形微微一滞,显然也以神识探查到了云天的举动。
他眉头紧锁,发出一声冷哼。
“哼!狂妄无知的小辈,当真是自己找死,神仙难救!”
说罢,他不再理会,遁光速度猛然加快了一分,很快便化作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消失在远方的阴雾之中。
云天并未在意对方的态度,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弧度。
自己无心插柳,搞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竟让一位金丹真人都误以为是鬼潮爆发,从而提前清场。
这对接下来要去办事的他而言,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一边不紧不慢地飞遁,一边在心中回味着方才与鬼王的那一战。
老祖的话,一针见血。
自己的乾坤步,对付寻常妖兽尚可,可一旦遇上速度诡异的对手,便显得捉襟见肘,只能被动挨打。
若非肉身强横,怕是早已落败。
这个短板,必须尽快补上。
思及此,他也不再跟云镇天客气,直接在心中开口。
“老祖,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可有仙人级的身法神通?不如……随便传授小子几门?”
“咳……咳咳!”
云镇天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当仙级神通是大白菜吗?还几门?你怎么不上天呢?”
“想得倒美!”
他数落了几句,但话锋一转,还是沉吟着说道:“仙级神通,以你如今的修为和神魂,强行修炼,只会落得个道基崩溃的下场,为时尚早。”
“不过,你这身法确实太过粗浅了些。老夫这里,倒的确有一门神通,正适合你。”
云天精神一振。
他就知道这老头嘴上严厉,心里早就替他盘算好了。
“什么神通?”他忙不迭地追问。
“大衍五行遁术。”
云镇天缓缓说出五个字,声音中带着一丝郑重。
“大衍五行遁术!?”
云天心神剧震,脱口而出:“这门神通,与我修炼的‘五行遁术’可是同出一脉?”
他的“五行遁术”已算是一门高明的遁法,只是受环境限制,并非随时都能发挥作用。
而这“大衍五行遁术”,光听名字,便知其品阶之高,远在“五行遁术”之上!
“不错。”云镇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你的‘五行遁术’,不过是这‘大衍五行遁术’最基础的入门篇罢了,连皮毛都算不上。”
“这门神通,乃是上古时期一门极为了得的遁法,讲究以身合道,遁于五行之间,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练至大成,甚至能短暂穿梭虚空,神妙无穷。”
云镇天继续解释道:“此法对修炼者的资质要求极为苛刻,非五行灵根圆满之体不可修行。老夫当年偶得此法,却是金系单灵根,无缘修炼,一直蒙尘至今。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云天听得心潮澎湃。
以身合道,遁于五行!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神通!
他修炼的《五行衍道术》,本就是需要五行圆满,与这遁术的理念不谋而合。
“老祖,那我们……”
“别急。”云镇天打断了他,“此法玄奥无比,想要入门,需得静心参悟。待出了这鬼地方,寻一处安静之地,老夫再将法诀传你。”
“多谢老祖!”
云天由衷地道谢,心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一场大战,不仅让他对自身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还意外获得了一门直指大道的顶尖遁法。
此行,当真圆满!
心情大好之下,他的遁速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化作一道在阴雾中穿行的幽影,朝着那未知的空间裂缝,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