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通体洁白,宝光柔和,在夜色中如一朵盛开的雪莲,悄无声息地穿云破雾。
按照柳莺所给的玉简介绍,公孙家族所在的炎月城,正处于青云宗与火炎门两大势力的交界地带,位置颇为敏感。
以此莲台的速度,飞抵目的地至少也需近两日功夫。
这公孙家在修仙界中,只能算个中下规模的家族。
其声名,多半来自那位早已坐化的金丹后期炼器宗师先祖。
虽说传承至今,技艺已远不如当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手炼器的手艺,仍让公孙家在青云宗辖下十数个修仙家族中颇具分量。
周媚自上了莲台后,竟一反常态,没有开口调笑,而是安静地盘膝坐于一侧,双目紧闭,吐纳修炼,只分出一缕神识操控着莲台的飞行方向。
云天见状,心中暗叹。
看来这位周师姐是真的打定主意,将此次任务全盘交由自己负责了。
他静下心来,仔细回忆着玉简中的记述。
公孙家现任家主公孙伯越,修为已臻筑基大圆满,据说其炼器之术,已得了那位宗师先祖的五成真传。
家主之下,还有两位筑基修士,分别是筑基中期的老二公孙仲越,以及筑基初期的老三公孙叔越。
此外,家族尚有五六十名炼气期弟子。
这等实力,远非他与周媚两个初入筑基的修士可以硬撼。
正面闯入无异于以卵击石,看来唯有智取。
云天一手托着下巴,陷入了苦思。
时间在莲台平稳的飞行中悄然流逝。
直到半日过后,云天的眉宇间才渐渐舒展开来,显然已有了大致的方案。
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闭目打坐的周媚,那张娇媚的脸庞在月华下显得恬静而圣洁,与她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
云天轻咳一声,试探着开口:“周师姐,不起身活动活动吗?”
话音刚落,周媚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原本毫无表情的俏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紧闭的双眸也随之睁开,波光流转。
她掩着嘴,香肩耸动,笑了好一阵才停下,美目中带着一丝嗔意,睨着云天:“我还以为师弟就这样一路不与师姐说话,打算当个闷葫芦呢。”
她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声音变得又软又媚:“怎么?终于耐不住寂寞,想跟师姐活动活动了?”
云天只觉得脸颊一热,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解风情的青涩少年,周媚这明显的挑逗之语,他如何听不出来。
他连忙收敛心神,正色道:“师姐莫要取笑我了,师弟是有正经事相商。”
“好,好,不逗你了。”周媚见他一脸窘迫,也不再为难他,坐直了身子,神色也认真了几分,“说说吧,如何行事?”
云天这才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
其实也并无什么惊天奇谋。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连那位内应弟子是生是死,被困于何处都一无所知。
正面硬闯实力悬殊,所以云天打算先行刺探。
他准备以散修的身份,借口寻求炼制灵器,直接登门拜访,探一探公孙家的虚实。
若能当场看出些端倪自然最好,若无发现,他便打算利用千幻隐匿术和隐身术,在公孙家附近乔装蹲守一段时间,伺机探查。
这种刺探消息的活计,对他而言正是拿手好戏。
待打探清楚那名弟子的具体下落,再与在外围接应的周媚联系,制定下一步的救援计划。
“……所以,”云天说到最后,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话语听起来顺耳一些,“师姐你……你长得太过显……不,太过出众,若冒然进入炎月城,恐怕很快就会引人注目。所以想委屈师姐一段时间,在城外做支援,可好?”
周媚静静地听完,并未立刻答话,只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天。
片刻后,她才莞尔一笑,声音轻柔:“都依师弟。”
不知为何,云天那句有些笨拙的夸赞,让她心中竟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云天见她同意,心中稍定。
他手在储物戒指上一抹,三张青黄色的符箓便出现在手中,递给周媚:“师姐,这是师弟炼制的‘千里传音符’,若有紧急情况,你我便以此符联系。”
周媚接过符箓,感受着上面精纯的灵力波动,眸中闪过一抹讶色,由衷赞道:“外界都传云师弟一手制符术出神入化,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接下来的路程,二人不再沉默,而是就行动的诸多细节反复推敲商议,时间也因此过得飞快。
第二日傍晚,一座巍然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周媚操控着莲台,在距离炎月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缓缓降下。
云天一跃而下,对着莲台上的周媚拱了拱手:“师姐,外围就交给你了,多加小心。”
“师弟进城之后,也要万分小心。”周媚也柔声叮嘱了一句,眼波中带着一丝关切。
云天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着炎月城的方向遁去。
行进之中,他体内的灵力按照一种玄奥的法门运转起来,身形与容貌竟在飞遁中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不过几息的工夫,原本俊朗清秀的青年,已然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神情冷峻的瘦脸中年男子,唯有那一身筑基初期的修为气息未曾改变。
远处的密林中,周媚以神识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心中暗自震惊:“这云师弟,果然好本事!”
三十里的距离,对筑基修士而言不过是盏茶工夫。
当云天抵达炎月城下时,夜幕已经降临。
城门口点着熊熊的火把,将高大的城墙映照得忽明忽暗。
两名身穿暗红色制式劲装的公孙家弟子正持戈而立,警惕扫视着来往的零星行人。
云天此时已换上了一套普通的玄色锦袍,他收敛了遁光,面色平静淡然,缓步向城门走去。
那两名炼气中期的守门弟子立刻察觉到了来人,目光瞬间变得凝重。
但当他们感受到云天身上那毫不掩饰的筑基期灵压时,脸色又齐齐一变。
那股强横的威压,让他们感觉如同面对一座大山,深不可测。
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的恭敬之色立刻取代了警惕,但心中却紧张得要命。
云天走到近前,仿佛没看到他们紧张的神情,呵呵一笑,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两位小友,在下想进城拜访公孙家主,可否行个方便,引个路?”
两名弟子闻言,其中一名看起来年长些的壮着胆子,躬身问道:“敢问前辈,可有我家家主的拜函?”
“拜函?”云天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倏地一冷,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笼罩住二人,“老夫慕名前来,想请贵家主出手炼制一件灵器,何曾备过什么拜函?怎么,没有拜函,这炎月城老夫就进不得了?”
话音一落,那询问的弟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双腿都有些发软,忙不迭地颤声道:“不敢,不敢!晚辈万万不敢!晚辈这就领前辈去见家主!”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种修仙家族,得罪一名筑基修士的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对方一怒之下将自己一掌拍死,家族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炼气中期弟子去追究。
反之,领这人去见家主,顶多落个办事不周的斥责,总好过丢了性命。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那名公孙家弟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连连躬身,声音都带着颤音:“前辈息怒,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这就为前辈引路!”
说罢,他便在前头带路,姿态放得极低,腰都有些直不起来,那战战兢兢的模样,与先前持戈而立的警惕判若两人。
云天心中暗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不置可否地跟了上去。
穿过高大的城门,便算是正式进入了炎月城。
此城布局颇为规整,一条宽阔的主街贯穿南北,又有数条横向街道交错,整体呈一个“丰”字格局。
城中烟火气甚浓,与宗门内的清冷截然不同。
云天神识微扫,便发现城中居民十有七八皆是凡人,想来便是公孙家数百年来开枝散叶,无灵根资质的家族成员及后代。
沿街两侧,茶楼酒肆、布庄米行之类的铺子鳞次栉比,虽已入夜,但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一串串红光映在青石板路上,倒也别有一番人间风情。
那带路的弟子一路低着头,步履匆匆,不敢有丝毫耽搁。
云天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似在欣赏夜景,实则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走出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凡俗的喧嚣渐渐远去。
主街两侧开始出现一座座独立的庄院,院墙高耸,偶有禁制灵光一闪而逝,空气中的灵气也比外城浓郁了些许。
这里,显然已是公孙家修士的聚居之地。
又向前行了二百余丈,一座气势恢宏的独立庄园赫然出现在眼前。
庄园占地极广,朱红大门之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上书“公孙”二字,笔走龙蛇,气派非凡。
门前两尊石狮子栩栩如生,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带路的弟子总算松了口气,他停下脚步,转身对云天愈发恭敬地说道:“前辈,还请在此稍候片刻,晚辈需先进去通禀家主。”
云天微微颔首,并不介意。
他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地打量起这座公孙家的核心府邸。
府门两侧站着四名护卫,修为皆在炼气后期,气息沉稳,比城门口那两位要精锐得多。
整座庄园都被一层淡淡的灵光笼罩,显然是布下了某种防护阵法,虽未完全激发,却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没让他等多久,府邸大门再次打开,先前那名弟子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快步走出。
那中年男子一身蓝色儒衫,面容儒雅,双目有神,修为赫然是筑基中期。
他一出大门,目光便落在了云天身上,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远远便拱手笑道:“不知道友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云天亦是客气地拱手还礼,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回道:“不敢,在下一介散修,赵桐。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望公孙道友海涵。”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报了假名,又点明了自己散修的身份,省去对方盘问来历的麻烦。
“原来是赵道友,幸会幸会,在下公孙仲越,在家中行二。”中年儒生,也就是公孙家老二公孙仲越笑着应道。
他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一收,对着那名带路的弟子沉声道:“你先回自己的岗位上去吧。下次记得,脑子放聪明点,眼睛放亮点儿。”
“是,是!谢二爷教诲!”那弟子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飞也似的溜了。
公孙仲越这才重新换上那副和煦的笑脸,对云天做了个“请”的手势:“赵道友远来是客,切莫在门外站着,请,进庄细谈。”
“公孙道友客气了。”云天神色平静,坦然迈步,与他并肩走进了公孙庄园。